見付鈺饒了右大一面，站在一邊的左大松了口氣。

紙巾擦過雙手，沾染紅色。他冷冷瞥了右大一眼轉身離開。

灰蒙蒙的天沒有一絲艷麗，空蕩的病房內程深望著窗外的景物，心頭沒有一絲波動。

付鈺進來時就是這副場面，他很不喜歡這樣沒有生氣的他。

桌邊的飯沒有拆封，已經放的冰涼了。

付鈺將冷飯扔到垃圾桶內，“我買了你喜歡的餛飩。”

程深轉過頭來，他九歲那年，也是住院。

那是他吃到的第一頓餛飩。

可如今是她在喂別人，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眉宇間溫柔，只是在她身邊的人是自己。

手握餐盒的手一抖，熱湯灑落在他的手邊頓時紅了一片，可他卻不覺得痛。

或許隔壁的喧囂應該與他無關，但他仍忍不住的坐在窗前，只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哪怕沒有關于自己的只字片語。

“師父，你跟那個姓付的很熟嗎?”紀書嘴撅著吸管，咕咕的聲音傳來。

“嗯。”姜悅翻動著書頁，漫不經心的說著，之前想問付鈺的事情被擱置下來。

每次與他提起時，他總是借口轉移話題。

紀書來了興趣，眼睛里冒出了八卦的星火，“那他是不是在追你呀？”

窗臺邊飄入一片樹葉，程深卷翹的睫毛微動，拿起來細細端詳著。

姜悅給了紀書一個白眼，“他只是我的學長而已。”

有誰會喜歡自己兄弟的未婚妻，不對，是前未婚妻了。

紀書翻了個身子，整個屁股對著姜悅，聲音有些悶，“你有喜歡的人嗎？”

聲音隨著窗戶飄入，樹葉上出現一道淺淺的劃痕。

書頁翻動，第一行的字卻怎么也入不了眼，她頓了頓說道：“有。”

她的回答驚的紀書直接坐起來，“他是誰？是你前男友嗎？現在還喜歡你嗎？”

書頁的字有些模糊，姜悅再翻動一頁亦是如此。

聲音清脆空無，“已經是過去了。”

他還喜歡自己嗎？

姜悅不知道。

一陣風吹起，窗臺上皺皺巴巴的葉子墜落。

“師父，我去拆石膏了，你可要等著我別自己先走了。”紀書急吼吼的去找醫生，而姜悅則留下來收拾東西。

大力的沖撞聲使姜悅打了一個激靈，付鈺皺著眉頭大踏步走來，直接拉起她的手腕便要走出門去。

走廊內兩人的腳步慌張，她多次詢問原因都沒有得到回答。

站在重癥監護室門前，她才知道這一切的原委。

狹窄的病床上，程深的手腕被繩子勒出痕跡，他的牙齒緊閉，整個面色消瘦蒼白。

汗水浸濕他的衣服，手上青筋爆起，渾身禁不住的顫抖。

一針打下去，他的躁動似乎安靜下來，整個人沒了生氣。

眼角的淚不由的滾落，感覺整個骨頭都在灼燒，而他的心卻異常冰冷。

“是我太傻了，怎么會這么傻。”姜悅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怕自己小小的注意都會讓程深的心再次裂開。

現在他光是躺在那里，姜悅便覺得很痛很痛。

后來程深又發作了一次，繩子被他掙脫開來，生生的墜到地上，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他都習慣了。

下一秒，深不見底的黑夜竄出一絲光亮。

他睜開眼，里面滿是不可置信。

程深迅速反應過來，直接推開了姜悅，“走開！”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且帶著疏離，慢慢的挪到床邊，過程中姜悅想要扶起他，卻被一次又一次推開。

雙腿乏力，平日能一步跨上的床沿如今對他來說十分艱難，程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回頭去看那人的眼神。

害怕從她的眼中看到嘲笑，嫌棄，厭惡，更多的是害怕現在的自己再也配不上她了。

他強撐著無力，眉頭深深皺起，這時一雙手撫過他的胳膊，身軀瞬間變得僵硬。

程深撞入她的眼眸，一彎柔水再無其它。

或許她已經不需要再問付鈺什么，姜悅的心里已經得到了答案。

紀書回來之后發現姜悅已經走了，頓時整張臉變得愁苦，“師父，你說話不算數！”

吊瓶滴答滴答，借著昏暗的燈光，姜悅的目光緊緊鎖在他的臉龐，剃了頭發的他輪廓更加清晰。

他比之前消瘦了許多，聽付鈺說他經常吃什么吐什么，整個胃幾乎已經瀕臨壞死。

唇印在他的額間，這一刻，什么都不再需要解釋。

沒有誰原諒誰，只有我們。

天微微亮，程深手腕搭在額頭，整間房內只有他一個人，不敢去尋找，怕那一切真的是泡影。

直到門被推開，他的眼底倒影出姜悅的身影。

眼睛里希翼的光轉瞬即逝，“你走吧，別再來了。”

姜悅苦笑，現在居然還要趕她走嗎。

“程深，我們能不能不倔強了。”

不去在有限的時間里做著傷害彼此的事。

程深眼眸垂下，大概是他瘋了，剛剛竟然有些心動。

卑微如塵竟還想要再次染指那朵桔梗花。

帶著冷意的懷抱撲個滿懷，她嘟囔著嘴，手掌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帶著滿腹的委屈，“我們不要倔強了，讓我陪著你好嗎。”

溫柔如魔音傳入他的耳邊，程深仿佛回到了小學的那個盛夏。

幼年時兩顆寂寞害怕的心漸漸湊到一起，幼年時的他也如現在這般，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并告訴她不要害怕。

或許自那時起，他的心便遺落了。

嘴角露出了久違的笑，手掌撫摸著她的頭發，那就自私著吧，卑微如何，待他塵埃落下，桔梗依舊會在高高的枝頭。

透過門縫，付鈺看著兩人緊緊相擁的畫面，心頭又說不上的滋味。

想起主治醫生的話，這大概會是兩人為數不多的相處了。

接下來的日子，姜悅申請了線上工作，更多的時候是在醫院陪著程深。

偶爾她會推著程深出去曬曬太陽，但沒一會兒，他的身體便熬不住了。

更多的時候，她們兩個人邊窩在病房內，看管著接連不斷的液體。

入了夜，姜悅都會為程深講格林童話的故事，望著他的睡顏，姜悅想這也算彌補了他的一點點童年。

這樣的日子姜悅并不覺得枯燥，她恨不得將時間再延長一些，這樣她就可以再多看他些。

窗外飄起了雪花，病房內時不時傳來幾聲虛弱的咳嗽。

今年的冬天來的更早更冷，程深拉開床頭的抽屜，里面放著精巧的木盒，他的嘴唇干涸無血色，大口呼吸著，“答應我，等我死了再打開。”

姜悅猛地搖搖頭，眼淚已經模糊了雙眼，帶著哽咽，“不會的，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