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會有寒冬了,因為那些個滿是寒冬的年月,還有一起看雪的諾言,早已消逝在時光中,那就祝彼此余生再無寒冬吧。
冬至的時候,沈知打來電話說要去江邊走走,梁安安沒拒絕。兩個人沿著黃浦江,從深夜走到天空泛白,東方明珠塔燈光漸熄,期間他們仍像昔日老友談天說地,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2017年,上大三的梁安安進入上海ACG電子競技俱樂部做實習運營。彼時電子競技風頭正起,火爆的游戲,廣泛的受眾,電競俱樂部在全國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一群熱血的年輕人終于有了扎根之地,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屬于少年的青春風暴梁安安并不關心,俱樂部也不乏有稚嫩帥氣的少年惹人喜愛圈粉無數,梁安安從不在意,她只想攢下錢為自己一年的考研生活做準備。
直到那年初冬,迎著寒霜進門的少年笑的溫潤又燦爛,溫潤和燦爛放在一起是什么樣呢?大概是一種能夠點亮苦寒冬天的暖意。總之,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梁安安認為能夠將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形容的,就只有沈知。
少年看到自己后,突然笑的羞澀,撓了撓頭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你好。然后便沒了下文只是傻乎乎的笑。梁安安這才想起來同事的交代,今天有新的隊員要來。
梁安安發現這位新隊員好像被孤立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十六次看到沈知一個人吃飯了。隊友們早早就吃完飯午休了,他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默默地低頭扒著飯。唉,真是可憐,梁安安端著餐盤忍不住想,想著想著,自己什么時候走到了沈知對面都毫無察覺。可憐的少年似有感應突然抬頭,梁安安就這樣撞上了少年似水的眼眸。那一刻,梁安安腦子里突然跳出一句話“愛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沈知愣了一下,又露出了那個燦爛的笑。
自己真是瘋了,梁安安想。
2017年的冬季賽開啟,沈知作為新人登上比賽舞臺。梁安安不懂游戲,只知道賽場上粉絲尖叫不斷,連解說和各大主播也毫不吝嗇地稱贊沈知為“手法怪”。這一年,沈知作為青春風暴在賽場上嶄露頭角。加之優越的外貌,接連而來的商務代言數不勝數。看著因為沈知而粉絲數量暴增的俱樂部微博賬號,梁安安松了口氣,這樣,沈知就會開心許多吧。
電子競技從來不是一步登天。
缺乏默契的團隊隨著比賽次數增加而弊端愈顯,跟不上節奏的隊友開始互生齟齬,接連失誤的比賽,沈知被輪換成為替補。就連流言也沒有放過他,“靠臉吃飯”“曇花一現”等惡評鋪天蓋地。好似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沈知再也爬不起來。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長,冬日寂寥,青春風暴轉瞬即逝,ACG止步于十二連敗。
臨近除夕,梁安安和視頻拍攝那邊交接好時,已經是晚上11點了,其他工作人員把剩余工作留給實習生梁安安就離開了。所幸拍攝地點離她的出租屋很近,走出拍攝場館,冰冷的濕意撲面而來,天空居然飄起了小雪。
梁安安剛在心底感嘆上海的雪不過是撒鹽而已,抬頭就看見黑暗中閃著的猩紅火光,夾雜著水白色的雪在漆黑的背景里顯得格外恣意。
是沈知。他還沒走。
梁安安本來有一肚子恨鐵不成鋼的火氣要撒,她想沖過去質問沈知為什么不回俱樂部,這么冷的天如果生病了怎么辦,還有什么時候居然學會了抽煙。可走到沈知面前,梁安安忽的說不出口了。
印象中的沈知是一個溫潤有禮貌的少年,但或許這并不是真正的沈知。在暫時拋卻私人的時間里,沈知就是整個ACG,是站在聚光燈下喜怒合宜的電競選手。不能說臟話,不能抽煙喝酒,要有禮貌有耐心,要時刻注意鏡頭形象。
沈知把自己一寸寸地壓進這個規規矩矩的殼,讓自己活在名聲的框架里。
也許,這才是自己第一次真正地認識沈知,梁安安想。
少年的悸動來得毫無預兆,也許是每次賽后寫文案時,沈知跑來笑著說能不能多夸夸他;也許是每個深夜,沈知在訓練室將自己揉碎了不斷探索新打法,只為適應團隊時,梁安安主動的熬夜加班。又或許是拍攝結束的那天夜晚,梁安安不要命地帶沈知跑到江邊通宵看雪景,遠處是這座城市的光華璀璨和川流不息,他們站在江邊暢談理想,任冷風攜著雪襲來。梁安安說自己要考法大做法官,沈知說自己要奪冠。
上海很大,大到沈知和梁安安這樣有稚氣和鋒芒的少年,都如匯入江海的水滴,不見蹤影。
大到漫天細密的雪都絲毫不會影響這座城的明亮璀璨。
除夕夜的時候,梁安安回了家,她的家在很遠的北方,有著比上海還冷的冬天。
虛與委蛇的年夜飯吃過后,梁安安無視親戚的套近乎,縮回了房間。看著窗外飄飛的大雪,梁安安又想到了沈知。
手機鈴聲打斷了思念,是沈知。“沈知。”沈知嗯了一聲,隨后又是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沈知是廣東人,從小普通話就不是很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養成說話黏糊糊的習慣。“能不能好好說話”梁安安佯裝生氣,“再說不清我掛了。”
“好嘛好嘛,我錯啦,一定給你說清楚。”這句話梁安安聽的很清楚,聽到對面人軟下來的聲音,梁安安好似能想象出沈知笑眼盈盈的模樣。
“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帶我去你家看雪好不好?”就像生活在內陸的孩子鐘情于看海一樣,沈知作為南方人對雪也有天然的渴望。
梁安安想,原來戀愛是這種滋味,像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
她笑著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