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萬斑紅霞。村里外出的人,慢慢往回趕:放牛的,下地的,還有大黃角樹下圍成團的老爺子和外出趕集的年輕人。孩子們聞著味兒回家了,很有禮貌的向玉卿言和江璃他們道了聲再見。
玉卿言笑道:“阿璃,我們走吧。”
江璃的反應卻很奇怪,她沒有動,只道:“我們再待一會兒,待一會兒……再走,行嗎?”
玉卿言也沒問,笑道:“好啊,阿璃想留便留。”
江璃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晚間,玉卿言和江璃坐在順道趕回去的車上,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
趕車的老爺子可能喝醉了酒,整張臉紅撲撲的,笑呵呵地跟玉卿言和江璃道:“這兒風景美吧,你們要是再隔一段時間來,還能看見落紅霞。”
江璃沒搭話,她扯了一根板凳上扎成一捆一捆的金黃色的帶鋸齒的水稻葉,抓在手里輕輕地摩挲著它的邊緣。
玉卿言抬頭望著忽閃忽閃的繁星,笑道:“大爺,落紅霞是什么?”
老爺子牽著牛繩,玉卿言說話的空檔,又抽出腰間的酒壺。仰頭押上一口臉好像更紅了:“落紅霞呀,可美了。知道這片名字是啥林不?楓葉林,一到秋天那葉子紅的,黃的,褐的都有順兒的排成一排,晚上還有青耕鳥繞繞彎。你們知道青耕鳥不?嘴白眼白,尾羽白,其他全都是青的。說實話,我當年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哪有動物的眼睛是白色的,后來才知道那是青耕鳥,是瑞獸。看見他是有福報的,哎,你們知道這林子為啥叫落紅霞不?因為它每年都可以紅上半邊天,看著特別像晚霞。所以就有那么個文人取了這么個名兒。”
老爺子恐是因為喝了酒,話匣子打開了就合不上,講了許多。
玉卿言雙手交叉于腦后,躺于稻而枕于臂,笑道:“那真是可惜了,要不是時間不對,我還真想瞧一瞧這落紅霞開開眼。”
老爺子醉醺醺笑呵呵地道“趕明兒來趕明兒來。”
江璃神色無常,手上卻結了一個漂亮的印花。
冰藍色的靈力悄無聲息地四散開來,玉卿言本來在閉目養神,卻聽見前面傳來老爺子驚奇地叫聲,手里的酒壺應聲而落。江璃手指一抬,酒壺穩穩當當地掛在了老爺子的腰間。
天色回歸到了晚霞,道路旁的楓葉林齊齊殷紅成一片。落葉簌簌而下,似有微風陣陣,宛若水上漣漪。不遠處傳來鳥叫聲,聲聞物未近。天邊紅霞燦爛,楓葉林又映了一景。
玉卿言笑道:“這就是落紅霞?”
老爺子目瞪口呆,只能勤奮點頭。
玉卿言歪頭望著江璃眉眼含笑:“真好看。”
江璃似乎也帶上笑意,又結了個印花,星河璀璨,江流宛轉。玉卿言也接了一個印花,魚群奔涌而來,巨大的藍頂白肚的海豚,低低地鳴叫,圍著牛車打轉。
盈盈月光下,江璃白衣打底,淺藍色外衣映景。長發徐徐鋪散開來,眼眸如星,嘴角含笑。江璃的長相不似明艷,初見便覺得溫柔,有句話叫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長相雖不與玉卿言那般明艷,卻驚艷于世的人很少。江璃算一個。她的溫柔,細看也會叫人分辨出冷漠與疏離。
又過了許久,玉卿言和江璃送別了老爺子。天色太晚了,飛上山自然是容易,但此時誰也不想多勞累一步。再者,顏塵洗都在山下,上去作甚?
玉卿言剛醒沒多久,神識離開軀體太久,氣息還很微弱。江璃其實比玉卿言好不到哪里去,玉言子和溫君玄是出來的最早的。一個比一個沉默,玉卿言想套兩句都沒有機會下手。
玉言子呢,每天雷打不動,一如既往的給顏塵洗敬茶,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玉卿言呢?有一回他就開口道:“我記得從前你就算再敬重顏塵洗也沒有這么乖吧。你家二師兄都不認了,你還認?”
這話著實沒道理,叫人聽了直升怨氣。
若是玉言子心中無愧,他早就對這位不要臉的兄長破口大罵了。但他有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玉卿言每一句不著調的言論總能往他心上踩,傷口上撒鹽。
玉言子努力保持微笑,手把托盤握緊:“麻煩讓讓,師尊要起床了。”玉卿言聽得懂些弦外因,無非就是讓他快點兒滾。
“顏塵洗居然還要睡覺?”
玉言子心中一團無名火熊熊燃燒,他做了一個周期的深呼吸,十分認真的同玉卿言道:“”玉卿言,有病就趕緊去治,你要是沒錢,我給你報銷。”
真不知道師姐怎么就看上了他。
“玉卿言,你同他一塊兒進來。”
玉言子望著面前緊閉著的房門,沉默片刻,似乎用盡全力說道:“師尊。”
玉卿言合上單扇,手肘支在下三寸,另一只手在此之前手肘彎曲,手掌被當成支點,單扇握在他手里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下一刻便有人奪了他的扇子,順手在他頭上敲了幾下。玉卿言雙手護頭,眼神控訴,江璃拿的單扇笑道:“別傻愣著。待會兒有的是你忙的。”
窗外夏蟬聲聲,枝繁葉茂,晴空當日,萬里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