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回到了凌云山。
碎道重修的滋味真的不好受,那種感覺就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一寸一寸碾碎骨頭。
疼。
疼的江璃臉色發青,手掌心留下幾個反復結痂的傷疤。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反倒忘記了那種疼。從寒泉里出來,江璃肉眼可見的疲憊。
泉外鳥鳴聲聲,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山澗。
柳條抽枝,星星嫩芽點綴。柔和的微風輕輕拂過江璃散發著寒意的臉龐。
她已經感受不到冷了。
這是楚河給出的最極端的修煉后果。
山澗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朦朧了這滿園春色。
江璃打著傘緩慢地踏上臺階,她的頭發還有些濕潤,打濕了她的后背。
青色的竹傘像一個屏障,把江璃和雨幕隔絕開來。
石梯蜿蜒綿亙,如同長蛇一般裹緊凌云山。
走到一半,江璃似有所感地回頭望去。
果不其然,山道上出現了一個人,每天他都來,后來就干脆住在了山里。
那人沖江璃微微一笑,他沒有走近,保持一個距離。江璃平靜地回頭,打著那把傘繼續走。
她知道那個人是誰,是她傾盡所有換得重返人間的愛人。
可現在江璃已經不清楚這種感覺了,她知道自己一定很愛他,江璃只是碎道重修了而已,又不是失憶。
那種留戀的感覺從指縫里劃走,江璃從最開始地心悸到后來的平靜,讓她自己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雨下得很慢,江璃走得也很慢,玉卿言始終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距離。
江璃進門收了傘,雨滴就順勢抖落到門外,她抬眸望向站在雨中的少年,看著那個人柔和的笑容,剛到嘴邊的話不知怎的又給咽了回去。
說什么?說我記得你,不用天天來,還是說,玉卿言,算了吧。
她說不出口。
對玉卿言太殘忍了,江璃還是舍不得。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對望,誰都沒有開口。直到江璃關上了房門。
每天都這樣。
玉卿言來了快三個月了,他們一句對白都沒有,每次他們間隔的距離就像一道銀河把雙方隔絕開來。
江璃已經不會存在太多的感情了,無論是對楚河的恨還是對玉卿言的愛。無情道就是這樣,人還是那個人,他為人處世和以前沒什么差別,唯一有區別的就是情感再也不能左右他。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往往會被很多因素牽制,情感是比重最大的那個。
楚河來過幾次,在他交代完修煉上的事情以后,欲言又止幾分。
江璃很不待見楚河,以前是恨,現在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院外遍地的梅花開過又落下,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春秋。
第一個月,江璃在寒泉里泡得渾渾噩噩,醒來都不知道今生凡幾。
滿山遍野的梅花開的爛漫,點綴白雪皚皚。
以前也種過桃花的,只是后來大師兄走火入魔全燒了。
第二個月,她已經不大能感受到疼了,只是悶著繼續爬那蜿蜒曲折的長梯。
春天來了,積雪融化,柳條抽枝,春意盎然。
第三個月,江璃見到了玉卿言,他們打了個照面,心照不宣。
玉卿言來得有些急,江璃看到他的衣服起褶了,卻沒有提醒他。
第四個月,玉卿言在山里定居了。
這真的很稀奇,他一向討厭凌云山。
江璃泡寒泉的日子徹底結束了,她結束完修煉,透過虛掩的窗戶,窺探山下。
對于玉卿言來講,最近有一個不好的消息。
江璃要閉關了。
下一次見面需要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又是一年寒冬,鵝毛般的大雪紛飛,壓得梅枝彎了腰身。
江璃出關了。
山道上被設了術法,雪墊不起來。兩邊都是寒山素雪,只有它依舊是萬古長存。
江璃打著一把素傘,一步一步走進人間。
到了山腳,積雪已經看不見了,她望著不遠處的木屋沉默不語。
或許是心照不宣,玉卿言這時打開了門,看到江璃的那一瞬間眉眼間浮現出明顯的笑意。
這么久以來,玉卿言開了第一個口:“好久不見。”
二十年了,阿璃。
江璃沒有情緒,但她知道她該笑,還是回了玉卿言一個禮貌的笑容:“好久不見。”
山腳的溫度是比山上暖和不少,但是還是冷得讓人心顫。
玉卿言和江璃吃了頓烤兔子,外加一鍋野雞湯。
天色完全暗下來了,篝火跳躍的火舌散發出來的熾熱的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湯鍋里的沸水咕咚咕咚的冒著泡,它邊上就是被烤得香軟酥脆的兔子。
這頓飯雖熱,但是吃到胃里卻是冷的。
江璃沒多大胃口,倒是玉卿言吃得比誰都歡。
他們沒有開口,氣氛有些古怪,就像兩個熟悉的陌生人。
吃飽喝足,江璃走的時候開口講了今夜第二句話。
“玉卿言,我要走了。”
風吹散了玉卿言心里最后那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