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中的寂靜被一聲凄厲的尖叫聲劃破。
那聲音來自最深處的一間牢房,看守在門外的獄卒都被這慘叫驚得一身雞皮疙瘩。
他們感嘆世事無常,誰能料到那金尊玉貴的七公主,會在大婚之日淪為階下囚?
君晚寧本是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此時被一盆滾燙的沸水潑醒,她疼得渾身顫抖,從石床上滾了下來。
她摸了摸摔得生疼的后腦,掌中一片鮮血。
冰冷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七妹妹,你可算醒了。”
君晚寧被關了三天三夜,眼睛已適應牢房這昏暗的環境。
此時一名獄卒將手中火把湊近她的臉,將她正要睜開的雙目刺痛了一瞬。
她勉強睜開雙眼,眼前人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自她出生起便對她疼愛有加的三姐姐君晚清。
見她愣怔著不說話,君晚清輕笑了一聲:“七妹妹不認得皇姐了?”
“三姐姐,我……”
三日滴水未進,君晚寧聲音嘶啞,開口的瞬間,昏迷之前的記憶瞬間令她清醒了過來。
三日前,她的出嫁之日,舉國歡慶,滿屋子的紅綢,她滿心歡喜等著那個從小愛到大的男子迎她上轎。
她等啊等,不知羞地問母后越哥哥何時才來接她,母后笑她是大昭最恨嫁的公主。
然而她等到的卻不是她的越哥哥,而是禁衛軍的包圍,吹奏喜樂的樂師死了一地,勤政殿方向燃起的熊熊烈火,照亮了整個院子的鮮血。
這時她的越哥哥從門外向她走來,男子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風姿一如往常。
不尋常的是——他一身喜服,卻面無喜色。
她哭著問越哥哥究竟發生了何事,等來的卻是沉默,還有一記手刀。
君晚寧暈了過去,醒來便是眼前這番景象。身上是華麗的嫁衣,腳下是冰冷的牢獄。
不過幾息的功夫,君晚寧想到了“政變”二字。
有人逼宮!
君晚清在一旁看著君晚寧變幻莫測的表情,心情輕松,她很享受欣賞君晚寧這狼狽模樣的感覺。
衣衫襤褸,發髻散亂,嬌俏的小臉被那盆沸水燙得通紅。
君晚寧猛地站起來,急道:“三姐姐!母后呢?母后如何了?還有父皇!父皇在哪兒?!”
君晚清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是說:“七妹妹,你聽外面那是什么聲音。”
此時牢房外傳來沉悶的鐘聲,九聲一間歇,五聲一間歇,如此循環往復,正是九五之尊的喪鐘。
喪鐘響起,即代表新帝已登基,舉國服喪。
君晚寧一臉恍然,險些站不穩。
她來不及去想君晚清的異常,激動地抓住對方的手臂,道:“父皇乃天子!九五之尊!何人敢弒君?”
君晚清有些嫌棄地推開她的手,語氣哀婉,神色卻看不出半分哀痛。
“勤政殿的那場火不是你親眼所見嗎?只可惜彼時宮中因太子造反而亂作一團,禁衛軍晚了一個時辰才趕去救火,那時父皇他已是一抔灰了……而你那情深義重的母后,得知此事后也一條白綾隨他而去了。”
君晚寧便是再傻,也看出她這位三姐姐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怒斥道:“你胡說!太子哥哥最是仁孝!怎會造反?”
下一秒她臉色一變,又問:“太子哥哥現在何處?”
君晚清似是等著她問這問題的,高聲道:“將反賊君晚承帶進來!”
門外走廊傳來鐵鏈叮當聲,那聲音由遠及近。
隨后,一名手腳皆被鐵鏈束縛的男人在兩名獄卒的推搡下走了進來。
他頭發散亂,一身沾滿鮮血的囚衣,顯然是受了一番折磨。
待君晚寧看清男人的臉后,似是有一道晴天霹靂朝她砸了下來。
“太子哥哥!”
君晚承抬頭看到她后亦是激動:“晚寧!”
他正欲抱住淚流滿面的妹妹,兩邊獄卒上前狠狠鉗制著雙臂,叫他向前邁不出半步。
君晚寧面前亦是橫著獄卒的兩把刀,無法靠前。
一旁的君晚清冷眼看著兄妹二人感天動地的重逢,心中恨意油然而生。
她自認在各方面都不輸君晚寧,卻不知為何人人都更喜歡君晚寧,就連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事事向著君晚寧。
他外出時給弟弟妹妹們帶的禮物中,君晚寧的禮物永遠比旁人特殊。
君晚寧闖禍時,他永遠是第一個站出來出言維護。
在大昭與草原策耶特惕部酣戰時,朝中隱隱傳出要將君晚寧下嫁和親的風聲。
為免心愛的妹妹被送去草原和親,他力排眾議上奏為君晚寧請婚,嫁與宰相之子譚越。
而那譚越,正是她惦記了十一年的人。
待他二人完婚,若是朝廷想停戰,那會被送去和親的適齡公主大概便是她君晚清了。
君晚清冷笑道:“真是兄妹情深。”
君晚承見她能隨意調遣這些獄卒,便知她是哪個陣營的人了。
他扭頭瞪向君晚清,恨恨道,“三妹妹!譚家究竟許了你什么好處?你為何要如此?”
君晚寧茫然地望向二人,“太子哥哥,你在說什么?什么譚家?到底發生了什么?”
君晚承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悔恨道:“晚寧,都是本宮的錯!本宮信錯了人,既害了你也害了父皇和母后!都是本宮的錯!”
君晚寧的心臟撲通狂跳,譚家?
她想到那日在禁衛軍面前將她打暈的譚越,那個自幼與她一同長大,承諾要保護她一輩子的譚越。
有個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更叫她崩潰的是,太子哥哥回避了她關于父皇和母后的問題,這便證明君晚清所言并非空穴來風。
父皇和母后,大概是真的離她而去了。
她楞在原地,眼淚無聲地流著,喃喃道:“不……不可能……”
前幾日她才與父皇母后一同用過膳,她賴在母后懷里撒嬌,說自己不想嫁人,要一輩子守在父皇母后身邊。
父皇還笑罵她異想天開,皇家可不會養她一輩子。
這世上最疼愛她的兩個人,就這樣……
她不信。
“明明是本公主那三個月來,一日不曾落下的噬魂散——擾得父皇神志不清,一把火燒了勤政殿。”
“父皇英明一世,最后竟成了一抔灰,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死后都入不得皇陵,享子孫跪拜。”
君晚清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
似乎嫌這番話不夠惡毒,繼續嗔怪道:“這報仇的功勞,太子哥哥可不許跟我搶。”
君晚承瞪大了雙眼,他想沖到君晚清面前質問她,卻被獄卒牢牢扣住,不過是猛地掙扎了一番。
“噬魂散!你竟對父皇下如此陰險的毒!”
君晚寧也曾聽說此毒,亦明白太子哥哥為何說它陰險。
此毒不僅無色無味,叫人難以察覺。
中毒之初身體不會出現任何異常,但倘若日日服用,三月之后,中毒之人便完全被情緒所控制,情緒激動之時會失了神志,呈癲狂瘋魔之態。
想必父皇便是在神志不清時失手打翻了燭火,才至宮殿走水,葬身火海。
“君晚清!你敢弒君!你為何要這樣做?他是我們的父皇啊!”
君晚寧恨得快要咬碎自己的牙,對面前橫著的刀視若無睹,不顧一切沖上去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卻迅速被她身后的獄卒拿下,不得動彈。
此時在暗處悠然遠觀的男子心中嗤笑。
這些皇家子孫啊,個個在皇帝面前表演著手足情深,私下竟是這幅德行,大昭皇家親情真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