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開目光,沒什么情緒地補了句:“衣服要破了。”
衣服怎么可能會破呢。祝嘉在心里反問了一句,手上卻是悄悄松了點力氣。
她身上沾滿了尼古丁與酒水的氣味,不好聞,但也算不上難聞。
許駱倒也沒掙扎,由著她看。
路燈昏黃,樹也蕭蕭。
祝嘉看清了他的模樣后,呼吸一滯,連酒都清醒了不少。
少年俊逸的面孔與她記憶中的那個撐著雨傘的人緩慢重疊,她瞳孔微張,有片刻間的愣神。
她離得太近,許駱隱隱都能感受到她呼吸間的起伏。
他長睫微動,白皙修長的手指攥緊衣擺邊緣,有些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問:“可以了么?”
祝嘉回過神,心口猛地一陣狂跳。她下意識松開了他的衣領,聲音很輕,溫潤又好聽:“抱歉。”
彼此的目光恰好在空中交匯。
她眼神迷離恍惚,似醉非醉般,眼尾泛著點點桃紅,略微上揚。
許駱的心跳不經意間漏了兩拍,一絲怪異的情感倏然涌上心尖,撩得他耳朵發燙,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祝嘉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有些驚訝地喊:“許……駱?”
這個久違的名字被喊出口的瞬間,祝嘉猶豫了。
垃圾桶離許駱也就兩三步的距離,聽到她的聲音,他的腳步還是驀地一頓。
“知道我近視,你還不自報家門?”祝嘉有些氣急敗壞。
許駱低聲笑了笑,將煙頭捻滅,偏過頭丟進垃圾桶。他狹長的眼角收攏,臥蠶窄而漂亮:“還記得我呢。”
他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又順手理了理被她抓亂的衣領。
祝嘉咬了咬嘴唇,微閉著眼沒再說話。
這場突如其來的重逢,令彼此都很震驚與意外。然而他與她之間沒有過多的敘舊,也沒有驚奇與感慨對方的忽然出現,他只是簡單的問了句:“你是在等人嗎?”
這句話就像是兩位親密的摯友在外碰面時,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寒暄。
黑色碎發稍稍遮擋住他濃密的長眉,他望向她的狹長眼睛里,夾雜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揉碎了的星塵碎屑。
祝嘉微微一怔,不動聲色地別開目光。
她低垂著眼眸沒說話。許駱笑了下,又接著猜測:“還是……”
余光瞥見了什么,他話音倏然一頓,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成了拳頭。
醉酒的姑娘在這夜晚的城市,就像是心術不正的獵人們垂涎欲滴的獵物。
幾個開著摩托的老男人放慢速度路過,目光有意無意地打量在她和他之間曖昧打量。就連先前過了馬路的幾個黃毛也時不時看她一眼,又低下頭竊竊私語。
“那男的一看就不是她對象,怕什么啊。”
“到時再候看看吧,說不定他就先走了呢。”聲音隱隱約約地穿過馬路傳過來。
祝嘉低垂著腦袋,壓根兒沒注意到這些。許駱撩起眼皮,漫不經心地掃了他們一眼。
其中一個年紀較小的男生扭頭望過來,目光不經意地隔著馬路與許駱的視線相撞,然后做賊似的,飛快扭頭避開。
“那個……”他伸手扯了扯旁邊人的衣擺,使了個眼色,小聲道:“周哥,我們走吧。”
“怎么?”一個較為高大的男人低頭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許駱。
“……算了,哥幾個還是走吧。”
許駱冷著臉看著他們爭論,然后離去。
“你住哪?送你回去?”他微低下頭詢問,冷淡的神色也緩和了許多。
祝嘉的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她動了動嘴,話是說了,但許駱沒聽清。
“我沒聽清。”他挺拔的身形彎下一道弧度,耳朵往她那邊偏了偏:“再說一遍?”
祝嘉沒理他,他便又笑著喊她:“誒,再說一次。”
“都說了。”她不耐煩,抬手就是一拳頭落在他身上:“寢室。”
她力氣不大,落在身上不輕不癢的,許駱壓根就沒放心上。
“你在這邊讀大學?”他唇角微揚,感到有些意外。
祝嘉沒應,他抬手看了眼表,喃喃道:“這個點,應該門禁了。”
已是紅燈。
許駱望了望四周,方才與他們一同等著紅綠燈的人群都已經過了馬路,四周瞬間顯得空寂了許多。
他將目光落到她身上,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一個人出來玩?”
——還喝得爛醉。
祝嘉睫羽輕顫,面上的倦意明顯。
“你手機呢?”許駱也沒指望她還能清醒地答話,她沒反應,他便自己伸手拿。
“密碼?”熒屏的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他微偏過頭,示意她報號碼,“我看看能不能聯系你朋友。”
祝嘉低垂著眼打瞌睡,沒出聲。半睡半醒間忽然聽到這么一句話,她只是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許駱拿她沒辦法,他低頭,將手機放回她的牛仔褲口袋:“你哪個學校的?”
他太過聒噪,祝嘉不厭其煩地“嘖”了聲,揪著他的衣領往下扯,“安靜。”
他猝不及防,只好順著她的力道低頭彎腰。
衣領被扯松了不少,露出他白凈的肌膚與兩截清瘦鎖骨。
許駱明顯慌了,他喉結滾了滾,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語氣有點冷:“怎么?”
“你家住哪?”她眸光微動,輕抬起下頜,眼尾略微上勾,半吊不吊地看著他。
他沒回答。略一遲疑的瞬間,她便已輕飄飄地松開了他的衣領,清瘦的手腕也從他的掌心溜走。
許駱抿了抿唇角,悄悄張開手掌,低頭看了眼,又飛速別開目光——這兒,尚有余溫。
他嗤了一聲,唇角小弧度彎起點弧度。
也不知道這姑娘是從哪學來的,動不動就揪人衣領。
只不過……她的性格到底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