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六月。
一道身影隱入客棧后窗,隨后,窗子被重重關上,響聲嚇走了小巷中一只正翻著被人拋在巷尾魚骨的貓兒。
客棧前門便對著朱雀大街,原本熱鬧的大街因來往腳步匆匆的官差而變得蕭條,人群以極快的速度向一個方向涌去,涌向不同的大街小巷,隱入深宅。
街上青石板只回響著官差重重的腳步聲,街上眾人并不知發生了什么,只是從門縫中窺探著外面。
官差將客棧團團圍住,為首的男人,劍眉英挺,雙眸深邃,明顯是西域人長相,但卻比洛城中大部分胡商面部更顯柔和,應是漢胡混血。
他身后眾人剛想往里闖,卻被他抬手攔下,只見他一人邁入客棧大門。
店中小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官爺,您是要住店嗎?”
他抬抬眼笑笑,手持腰牌,證明自己京兆府眾人身份,見那小二年齡尚小,也未有高聲喧嘩,緩緩問他,“方才一盞茶前,可有看見可疑人潛入這里?”
小二搖搖頭,“官爺,小店做的正經生意,哪能有什么可疑之人說潛入就潛入。”
他也不惱,微微笑道,“那可否方便讓我們簡單搜查,我們也好搜查,店家也好放心?”
小二卻是面露為難,“啊這......官爺有所不知,小店在這洛城也是經營數年,目前店中便有不少達官顯貴在此休息,小的也做不了主......”
“不過客官,我去請示一下我們掌柜。若是驚擾貴客,也好讓掌柜知曉,好生安撫才是。”小二見他眉頭微蹙,忙找補說道。
小二見他點了點頭,急急忙忙地招呼他和外面人先坐下,斟了壺熱茶,又急急忙忙向后院跑去。
蕭杳聽見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起身開門,卻是一個趔趄,跌跌撞撞開了門,見到楊小二慘白著一張臉,“掌柜的,樓下來了好多官差,要搜客棧!”
蕭杳卻看著是心中了然,撫了撫衣袖,淡笑,“那讓他們搜就是,得罪了貴客,我可不幫襯著說話。”
小楊卻是急了,“掌柜的,可不能這樣啊......”
蕭杳安撫地看著他,“我說笑的,我先過去看看。”
小楊聽她如此說,也放了些心,跟在這主心骨身后,朝著前院走去。
蕭杳見了眾人,也沒什么忸怩,行了禮便開口詢問。
一位官差為她解釋是緝拿一位要犯,他們親眼見到要犯翻入客棧,便提議搜尋,兩方也好都安心。
蕭杳臉上微微蒼白,神色卻沒什么波動,吩咐小楊去招呼各位客人,便帶著幾位官差向院中走去。
今日客棧入住之人不算多,大部分都通情達理,只那天字一號房的客人并沒同意,蕭杳無奈,只好帶著小楊進屋斡旋,片刻后,兩人出來,官差進屋。
搜尋無果,幾位官差倒是無礙,蕭杳的臉又白了幾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官差想往后院走去,小楊不禁出聲提醒,“幾位官爺,我們這掌柜一個女兒身,她的屋子就別......”
話沒說完,便被蕭杳堵了回去,“官爺恕罪,我這手底下人不懂規矩,您們就該辦差辦差,規矩我們都明白。”
幾個小二伙夫馬夫的房間簡單搜查,到了蕭杳房門口,那男子并未讓眾官差跟隨,而是自己進屋檢查一二,隨后退出,朝著蕭杳作揖,“掌柜的,得罪了。”便帶著眾人離開了。
走出幾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了蕭杳一眼,輕輕走回來,細聲叮囑,“掌柜的年紀輕輕經營得如此生意,自是了得,但也要顧惜身體才是。”
蕭杳眼中閃過一瞬的不解,后又了然,俯身從容道謝,目送眾人離開,方才松開手,血滴靜靜在掌心蔓延,此刻才剛剛產生痛感。
小楊不知又從何處冒了出來,為難地看著她,蕭杳回視,“有話快說。”
小楊卻是吞吞吐吐,“天字一號房的朱老爺動了怒,要您親自去給個交代。”
蕭杳感到手心傷口突突地跳,頂著一張蒼白面龐,帶著小楊往回走。
到了房門,小楊想跟進去,她搖搖頭,輕叩房門三聲,里面傳來渾厚男聲,“進。”
蕭杳方才緩緩推門,踏進這天字一號房,朱老爺正坐在紅木圓凳上把玩著手中茶盞,見她進屋,頭也沒抬,蹙了蹙眉,身旁侍從心領神會,退出去,帶上了門。
蕭杳立在房門半晌,朱老爺方才緩緩開口,“蕭杳,你倒是能耐,逃走還能在這洛城做起生意來,我們當初倒是小瞧你了。”
蕭杳淡笑,不卑不亢,“托您的福,這些年倒是一切安好,難為您這個貴人還記得我,倒是我的福分。既然這般有緣,替您免些住店的費用也未嘗不可,畢竟老相識一場。”
朱老爺刻薄的臉上閃出一絲不屑,“你倒是整日只知道盤算你這小生意,蕭掌柜當真是以為我今日是找你來敘舊的?”
蕭杳搖搖頭,“敘舊也沒用,該賺的錢小的還是得賺的。倒是不知您夜里召我來何事,該不會是哪里不滿意?”
朱老板一拍桌子,“別在這裝糊涂,你做過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蕭杳幽幽盯著他,“那您大可以剛才去招呼諸位官爺將我羈押,何必在這與我不痛快。”說罷,轉身推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