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醫院慣有的消毒水味道，黎氏藥業旗下的私人醫院，籠罩在定制香薰的包圍中，連溫度都精準調節到最適宜的狀態。
黎玖舟把沙發拉近病床，身體前傾，十指交疊，眼睛盯著還未清醒的林見鹿。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
平時堅韌如弓弦，鋒芒逼人。
現在，躺在病床上，單薄得如同一張蒼白的紙。
沒有血氣的臉上，緊閉的眉睫一直在不安地顫動。
疲憊和傷病讓她像一只淋雨的小貓崽，虛弱無助又可憐，很難讓人和那個隨時隨地從高處一躍而下的身影聯系在一起。
他伸出手指，想撫平她眉心不安的褶皺。
馮曉輝捏了捏鼻子，我哥身上，這味兒……
很難讓人和那個隨時隨地香噴噴的大明星聯系在一起。
“哥，要不，您先去洗個澡？”
手指觸電般縮回，黎玖舟不耐煩地低聲回道：“閉嘴。”
馮曉輝心里苦，只能硬著頭皮實話實說：“哥，你這身上都臭了，待會兒人家林法醫清醒過來，八成得讓您再給熏過去。”
黎玖舟低頭聞了一下，唔——
該死的王八蛋！
他在心里暗暗發誓，你最好別落到本少爺手里，總有一天我得把你泡進泔水桶三天三夜。
“哥，手機一直在響，”馮曉輝探了探頭，“沈清晏。”
黎玖舟斜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沒聾，聽得見手機一直響。
手機接通，沈清晏焦急的聲音傳來：“林見鹿，你在哪里？”
黎玖舟翻個白眼：“人在我這里，你哪位啊？”
對方明顯遲疑了片刻，聲音放緩，略帶生硬：“我要聽到她的聲音。”
“她人沒事，別瞎操心了。”
黎玖舟直接掛掉，關機。
“我去洗個澡，你好好看著她，人醒了，馬上告訴我！”
馮曉輝恭恭敬敬地請主子去沐浴更衣，以便迎接林法醫清醒后的第一道目光注視。
黎玖舟前腳剛離開，怒氣沖沖的黎爾苒后腳殺到病房。
“黎，黎總！”馮曉輝這邊凳子還沒坐熱，見到來人，嚇得直接彈跳起身。
“黎玖舟，人呢？”黎爾苒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場，碾壓式秒殺掉馮曉輝試圖遮遮掩掩的小心思。
“玖哥，趁人還沒醒，去洗澡了。”
黎爾苒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躺在病床上的林見鹿：“她叫什么名字？”
馮曉輝頭搖成撥浪鼓：“不知道。”
“不知道？”黎爾苒火氣再加一成，“黎玖舟身邊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收留了，對吧？”
同屬阿貓阿狗系列的馮曉輝：“……”
“你現在，立刻讓黎玖舟……”
黎爾苒話未說完，病床上的人突然坐起身子。
林見鹿警惕地環視四周，布局不像醫院，卻堆滿了醫療設備，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艷俗到廉價的衣著，故作可憐的病嬌樣，黎爾苒毫不掩飾眼底的輕蔑：“你就是昨晚和黎玖舟鬼混在一起的女人？”
黎玖舟？昨晚？鬼混？
林見鹿雖然不知道眼前妝容精致的女人到底是誰，但大抵明白自己被迫戴上了一頂不太光彩的帽子。
“我和黎玖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哼，”黎爾苒從鼻孔里發出一聲不恥地哼笑，“不是我想的那種？”
林見鹿頭昏沉沉，耐心逼近臨界點。
“黎玖舟愛貪新鮮，小時候的玩具，長大了的女人，玩完就換，從無例外。這位小姐，請問，你和他又是什么關系？”
黎爾苒積攢的怒氣值，從昨晚相親宴被黎玖舟放了鴿子起，成倍飆升。
“你以為，我們黎家是你想的那種，想進就進的地方嗎？”
林見鹿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掃過黎爾苒，她站起身：“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只要黎先生，遵紀守法，我們不會再見面。”
她面無表情地伸出手，一把扯掉針頭，丟在一旁。
動作行云流水，眼底凜冽肅殺。
空曠的病房只余液體順著針頭滴滴答答的響聲。
林見鹿起身，往前邁了一步。
黎爾苒被驚得連連后退數步，她看慣了商場上的軟刀子殺人，這樣野路子的女人，徹底顛覆了她的認知。
“告辭，”林見鹿光腳踩在地板上，拉開病房的門。
黎玖舟剛巧走到門口：“你醒了？！”
驚喜從他的眼睛里溢出來，嘴上仍是不饒人：“我說你是不是活膩歪了，剛醒了就敢到處跑。”
林見鹿低頭，從他身旁走過去，一言未發。
“你有病吧你？”黎玖舟心思眼睛全放到林見鹿身上，見她要離開，既擔憂又失落“怎么說也是我把你送到醫院來的吧？你一聲不吭就走了？”
他不甘心地又補了一句：“至少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林見鹿停下腳步：“市局刑偵，林見鹿。醫藥費用，我會想辦法轉到黎先生賬上，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不必再見。”
她看他的眼神，冷漠地像一個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冷淡又嫌惡，完全是在看一個不愿沾惹的臟東西。
黎玖舟的臉色此時陰沉地能擰出水來，他沒說話，把手中的鞋放到林見鹿腳下。
他記得她光著腳，便讓人送了一雙鞋過來。
林見鹿躲了一下，用行動表達了拒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黎玖舟：“你……”
他一向眼高于頂，習慣了被人捧著追逐，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道：“林見鹿，你真是屬狗的，不識好人心。”
嘴上痛快了，一顆心卻空蕩蕩的。
“黎玖舟！”
黎爾苒站在病房里，努力控制著情緒。
但看到黎玖舟一幅被“奪舍”的蠢樣子，喊出的那一聲“黎玖舟”仍帶著難以隱藏的怒火。
發絲凌亂，領口半敞，脖子上的抓痕，明目張膽。
黎玖舟這幅浪蕩做派，徹底擊碎了黎大小姐苦心維持的體面。
精致晚宴手包拿起又放下，如果不是顧忌旁邊的馮曉輝在場，這包非得出現在黎玖舟頭上。
“保鏢、助理，一個不帶，你搞成這幅鬼樣子，被人看到了怎么辦？”
“保鏢、助理一大群人，是怕別人認不出我是黎玖舟嗎？”
黎玖舟自己單獨出門被人認出的概率近乎于零。跟著一堆人，反而次次被圍堵，出行舉步維艱。
除非工作必要，他謝絕組隊出行。
“我讓你去見甄小姐，你來解釋一下，為什么會出現在醫院？”
黎玖舟攤開手，破罐子破摔：“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黎爾苒冷笑一聲：“我看到是你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一廂情愿。”
知弟莫若姐，她一刀扎在黎玖舟的痛處。
“我一廂情愿？拜托，我只是很享受獵物慢慢被馴化的過程。”黎玖舟強調一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少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