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叫住了她。

“大年初一怎么就往人家跑？”

“我答應我同學去他家玩呢！”林何推著車就要往外走。

“你媽媽今天還沒打電話回來呢！等接完她電話再走！”李桂蘭阻攔。

林何繞開奶奶，騎上車就跑：“你們在家接一下就好，我在不在有什么關系？”

李桂蘭只能望著林何遠去的背影嘆氣：“這孩子，怎么大年初一跟自己的媽媽都沒什么話說！”

林春年端著飯碗從廚房里出來，一邊吃一邊說道：“秀秀從阿和出生開始抱過她幾回？能有什么話說？”

李桂蘭也不說話了，默默地進了廚房。

林何輕車熟路地到了路衡家，只有路衡在。

她就放心地窩在路衡床邊的小沙發上看書——現在這個小沙發已經成為林何的專座，只要她一來，必定是癱在上面看書。

路衡的媽媽不管他看什么書，所以他的書櫥里什么類型的書都有，從雜志到武俠小說，饒是林何想來就來，一來就待上大半天，也還是沒看完半個書櫥。

“這些書你全都看完了嗎？”林何曾經問他。

“當然啦！”路衡把玩著手里的魔方，這是他最近的新寵，打亂了順序至今還沒有恢復，聽人家說這是有公式的，路衡計劃著等爸爸打電話回來讓他買本教程。“書櫥里的書我會定期清理的，我覺得看過之后不會再看的書就會賣掉或者送人，騰出位置來買新的書。”

“啊！”林何趕緊又去看了一下書櫥，她挑出來一些，擺到特定的位置，對路衡說：“這些書暫時不要清理，我想看！”

路衡點頭：“行啊，你想看的書告訴我，我不動就是了。”

沉浸在書里的時光過得飛快，等到林何再次回過神來，外邊已是漆黑一片，林何心里一驚，忙問路衡幾點了。

路衡年三十守歲到凌晨，早就困得睡了過去，聽見林何問幾點，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看床頭的電子鐘：“……快六點半了。”

“完蛋了！”林何慌慌張張地丟下手里的書，胡亂把作業本往書包里塞，然后背上書包就往樓下沖。

何月如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正在樓下準備晚飯，看見林何急匆匆推著車要走，忙喊住她：“阿和，這么晚了，在阿姨家吃飯吧，晚上睡你外婆家！”

林何回她：“阿姨，爺爺奶奶還等著我回去呢！”

“那這么晚了你騎車也不安全，阿姨送你回去！”何月如把路衡叫下來，讓他騎林何的自行車，自己推出二八大杠，讓林何坐在前面單杠上。

這是林何第一次坐二八大杠，原來被人護在懷里的感覺是這樣的，外婆家通往奶奶家的路上還沒有路燈，初一晚上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路邊偶爾有人家出門放煙火，炸出幾秒光明。林何在黑夜中感受身后女人溫暖柔軟的身軀，還有頭頂溫熱的氣息，連著好幾天看的鬼故事里的情節一點也不可怕了，她心里想：為什么這個不是自己的媽媽呢？

路衡和何月如把林何送到家時，李桂蘭和林春年正在門口焦急地左顧右盼，一看見林何，李桂蘭怒極想要罵她，又一想今天是初一，不能說不吉利的話，只得忍著怒氣責怪她：“你這丫頭，這么晚回來也不打個電話知會一聲！”

何月如扶著車笑說：“姨，阿和在我家寫作業忘了時間了，我看天色晚了小姑娘一個人回家不安全，所以把她送回來了，人也沒事，您就別怪她了！”

李桂蘭陪著笑臉：“哎喲，麻煩你了，一路上也沒個燈，快來一起吃個晚飯吧！”

何月如搖頭說：“不了姨，家里做著晚飯呢，我們回家就有得吃！”

李桂蘭看見旁邊把車推進院子的小男孩，笑著說：“這就是我們阿和的同桌吧？”

林何插嘴說：“對，他就是路衡，對我可好了！”

路衡放下車就回到何月如身邊，乖巧地叫人：“奶奶好，我是林何的同桌，林何在學校里很乖的，今天也是在我家看書寫作業忘記時間才這么晚的！”

李桂蘭聽著路衡拼命維護林何，笑得不行：“哎喲我的乖乖，放心吧，奶奶不罰林何，留在奶奶家吃個晚飯好不好？”

路衡看了看媽媽，搖頭說：“媽媽已經做好晚飯了，我們還是回家吃吧！”

李桂蘭實在留不住，只好讓他們走了，路衡臨走之前悄悄對林何說：“這次來得匆忙，都沒時間去你房間看看！”

林何看了他一眼，說：“我沒有房間。”

晚上睡覺之前，林何脫了衣服，問奶奶：“對面那間屋子要不收拾出來給我做房間吧！”

李桂蘭問她：“現在跟爺爺奶奶睡不也挺好的嗎？怎么突然想要自己的房間啊？那個屋子不是堆滿了稻谷嘛，也沒有床，怎么睡人啊？”

林何鉆進了被窩，沒有說話。

等到何秀再打電話回來的時候，林何聽見奶奶跟媽媽說：“……阿和不想跟我們睡了，孩子長大了，我們年紀也大了，帶不了，你們什么時候回來？這么些年在申城也沒說掙了多少錢，家里是容不下你們還是怎么回事？”

電話那頭媽媽不知道說了什么，奶奶語氣緩和了下來，叫林何接電話。

林何接過電話，喊了一聲：媽媽。

何秀絮絮叨叨的：“再跟奶奶睡一段時間，媽媽給你想辦法。”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回來呢？”林何突然問。

何秀沉默了一會兒，囑咐：“阿和在家要好好聽爺爺奶奶的話，爸爸媽媽在外面掙錢不容易，都是為了讓你有更好的生活和學習環境，你要懂事一點。”

林何聽這些話已經快要麻木了，幾乎能背出來，她隨意答應著，何秀又說：“等疫情過去了來媽媽這里，媽媽給你買幾身新衣裳，好好學習，期末考個好成績啊！”

永遠都是這些冷冰冰的話，林何掛了電話，想起大年初一晚上何月如送自己回家時那個溫暖的懷抱，為什么自己的媽媽就不能給自己這樣溫暖的懷抱了呢？

因為這個懷抱給了另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