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著某種邪惡的念頭跟在學生會主席的身后下了樓。
我邪惡的念頭很簡單——如何才能讓正班償命。我想讓他償命的理由也很簡單——這廝使絆子讓我在周一升旗儀式上踢正步。
踢正步大抵是所有身為班長的人的噩夢,因為你要在國旗隊一群正步踢得颯爽英姿的俊男美女面前展示你僅用了半個小時的學習成果。我迄今都記得正班當年踢正步時像鴨子一般滑稽可笑的的姿態。所以將那張臉換成我這種事情,真的很令人惆悵。
我一邊在心里磨刀霍霍,一邊順從卻緩慢地下了樓。
和藹的學生會主持俯視我說:“你們等一會兒,我去叫個人。”為什么是俯視呢?因為學生會主席足足有兩米高啊(拜托兩米多當什么學生會主席啊?去NBA不好嗎?)。為什么是你們呢?因為我身旁還走著一個,被他們班班長拉來頂包的小可憐“肥波”(拜托班長都可以冒名頂替了嗎?那我說什么也要用“武力”來說(強)服(迫)別人來頂替我啊)。
異變在下一秒發生。
那天陰云密布,寒氣從不見天日的灰罩子里逸散出來,可當他從拐角處走出來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他的身上有光。
他雙手插兜,緊身的毛衫扎在褲腰里,愣是將走廊走出了一種T臺的感覺。一米九的身高,讓他走在主席旁一點也不顯逼仄。他的神情冷淡而漠然,不滿之余還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徑直下了樓。
主席跟在他身邊,不覺竟帶了些狗腿的感覺。主席絮絮叨叨一直在找話說,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發出“嗯”“對”的回應。我和可憐的“肥波”分別邁著小短腿和小粗腿費勁地跟在兩人后面。
我向肥波表示了我的同情:“你做錯了什么要來受這樣的罪?”肥波哭喪著臉:“我都不知道這事,我們班長直接把我的名字報給年級部了,剛才老楊(主席)來叫我我才知道。”我在心里默默為他們班長發送了一波“666”。
我本想對正班進行一波吐槽,這是前面兩位“巨人”終于意識到后面還跟了兩個人,一起轉過身來對我們進行“死亡凝視”。他輕輕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耐,“快點啊”。我心里默默流淚,腳下開始小跑——沒辦法,誰讓人家的腿長是我的兩倍呢。
他低頭看向我,“踢過正步沒?”他身上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竟讓我不由得慚愧起來,只好訕笑道:“沒有呢。”他又瞥向肥波,“你呢?”不出所料,肥波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他無奈地雙手抱胸,聳了聳肩。一句“我就知道”淡淡飄進我耳朵里。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不是刻意裝出來的低音炮,卻意外地撞進我心里。
主席賠笑似的說,“不然叫你來干嘛?”轉臉,又板著面孔對我們嚴肅道:“你兩好好學著。”我們尷尬地點點頭,看向他。他頷首,“我只做一遍,注意動作細節。”
他揮臂,踢腿,動作趕緊利落。倏地,與剛才那個懶洋洋的男生判若兩人,少了幾分傲慢,平添幾分颯爽。
我一下子愣怔住了。
他走完后,又緩緩踱著步子走過來,“學會了嗎?”我恍如夢中驚醒,匆忙點頭。他似信非信地點點頭,“走一個我看看。”
忙不迭的,他就開始喊口令。我從來沒有那樣認真地走過一段路——即便是當年軍訓。他斂眼垂眸看向我,“你……手臂”,他伸出手原本想幫我調整,又意識到什么,縮回手,重新給我做了一個示范。我費勁地將胳膊抬到他示范的高度。他滿意地點點頭,又轉頭去調整肥波的動作。
他雙手插兜站在一邊,“我說一,先踢左腿,然后定住。”定……定住?身為一個瑜伽課上啥啥都行唯獨平衡不行的人,我:“啊?”他挑眉看向我,“嗯,定住。”我露出一種痛苦而猙獰的表情。他輕笑一聲,補充道:“盡量定住,我會數快一點。”他懶懶地開口,“一。”我艱難的抬起腿,下一秒就像面條一樣軟綿綿的朝右倒去。
我苦澀的望向他,他哂笑,點點頭,又讓我們換了一條腿。
又走了一遍,有了肥波笨拙的襯托,我一下變得優秀起來。他指了指我,“踢得不錯,去那邊歇一會兒。”
被表揚過很多次的我,這一次心卻忍不住雀躍起來,第一次有種了被肯定的喜悅。我興奮地跑到主席眼前,主席驚異地看我一眼,我忽然意識到這種莫名的激動不妥,轉過身努力斂了斂上揚的嘴角。
我注視著他在那邊一遍又一遍糾正著肥波的動作,耐心而認真。我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男生了。一瞬那,一束煙花從我心底升起,騰空,點燃了我寒冷的冬季。
突如其來的溫暖,莫名其妙的喜歡。
那天下午,我和肥波用各種不同的出場方式打著樂,他靠在國旗臺的欄桿上,肆意的笑著。
冬季的少年,最是驕陽似火,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