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澀如橄欖

一張同聲傳譯考試合格證。一只蒼白而纖滑的手。手指劃亮一根火柴——證書燃了起來，頃刻間化為灰燼。

一串淚珠從漠然而美麗的臉上垂落······

三年前……

一個清新淡雅的女孩漫步在一個優美的住宅區。

畫外音：她應該走在一條紅磚道上，周圍有姿態俏逸的桃樹，馥郁的香味彌漫在空氣里。形態各異的小樓在樹影里若隱若現，有一扇飄紗的窗是為她而的······但是沒有，她沒有這一切。

一個略微雜亂的房間。

她閑在父母家里，更確切地說，是困在家里。因為這個家，除了人口、血緣、房子，還是一個家以外，便再也找不到家的概念。

夏秋鴻坐在老伴對面，手中拿著報紙，面色陰沉地對老伴說：“想我這么多年，哪個學生不說我是用心栽培的好老師？哪一年的成績不是靠實戰出的成績？”老伴一邊縫著針線，一邊說：“沒說你不是。”夏秋鴻：“我就不明白了，這個狼心狗肺的孩子，說我有什么責任，我有什么責任？我關心她錯了？要求她學習錯了？”夏吟在自己的房間里:“你沒錯，你對極了，你意識得到就不是我爸了。她的眉毛深深地擰在一起。

十二年前（九十年代）...

紅林中學的高三教室里，一個戴眼鏡的學生問：“夏吟，你打算填哪個學校？”，夏吟：“我還沒想好，你呢？”，正在這時，“陳明清，你還沒交英語本呢！”，有人叫。“知道了。”戴眼鏡的學生應了一聲，然后繼續說道，“我想好了，要么東北財大，要么西南財大，要么東南財大，要么西北財大。”

“糊了。”夏吟說。鄰桌的一個男生補充道：“看看她的眼睛，根本就是一個圓形方孔錢。”周圍的學生大笑不已。

“哎，你們都別笑我，誰不知現在是一個商品經濟時代？而且這個世界是不是一個'物質'世界？外加天天要我們作唯物主義者，報財大有啥錯呀？”陳明清替自己辯護。

“這怪不得我們狠心，陳同學，你看看你的打扮，純得像朵出水蓮花，再看看你的人，從頭到腳，哪一部分不是滴著骯臟的血？”夏吟說。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放學后，夏吟和義珍走在一起。義珍：“說真的，你想報考什么？”夏吟：“別問我，這幾天正犯愁呢，師范肯定是我父母最最不想讓我填的，師范生為什么跟學農的大學生一樣不交學費？就是因為當老師清苦唄，我父母就是怕我跟他們一樣當小地方的老師，可是要是發揮不好怎么辦？如果再補習一年，崩潰百分百。”義珍：“依你的成績考大學沒有問題呀！”夏吟：“是倒是，但如果發揮不好呢？”義珍：“不會吧？那就填師范呀！文科報師范把握更大。”夏吟：“其實當老師即使清貧一點，也還是很有意義的，只是家里十二分的不愿意我當老師。你填嗎？”義珍點頭：“我們家幾代工人階級，能當個老師挺好的了。”

回到家，媽媽馮慧芳正在做飯，爐子才翻修過，可是還是不好使，媽一邊煽著爐子，一邊發氣，和著滿屋子的煤煙，真是一顧傾人，再顧傾城。

“媽，你說這志愿咋填好啊？”夏吟問。“這等你爸爸回來再說吧，他最內行，哪個學生的志愿不是他指導的。”馮慧芳拍拍手中的蒲葵扇。

近飯總算做好了，一碟煎豆，一碟空心菜，一盆番茄蛋湯。

“家里的菜譜一個季節總是一個樣，什么菜蔬大上市，桌子上就擺什么。姐姐念高三，也就吃這個。”夏吟的妹妹夏雋抱怨道。媽媽拿筷子敲了敲夏雋的腦門。

提到志愿問題，夏秋鴻皺緊了眉頭。

畫外音：若說這個盡職盡責的校長最常有的表情是什么，那便是皺眉，人們很少看到他臉上的陰云被驅散過。小時侯背《塞下曲》的時候，背到“月黑雁飛高”的句子，夏吟總是莫名其妙想起爸爸的臉。

“志愿，想想再填吧，讀文科，本來路子就窄。”夏秋鴻說。夏吟覺得滿心委屈：“哪有通才嘛，有道是，施特勞施，你叫他發明元素周期表，他能嗎？”

“學文科吧，也沒什么，關鍵是你不能弄來弄去還是走父母的路，當個小地方的老師啊。”馮慧芳說。“那我就繞道而行，不填師范呀，填個花為媒專業什么的，鎮上那個郝媒婆好象很賺錢哈，”夏吟盛了一勺湯，“反正你們總是談師色變。”

“只有這樣，本科第一志愿填師范，專科不填，如果考得差到那個地步，不如復讀算了。”夏秋鴻扶了扶眼鏡說。“那好吧，也只有這樣了。”夏吟說。

“一定要發揮好。”夏秋鴻在一旁陰沉地重申道。

夏吟不覺心頭一緊。

七月七日是全國高考的日子。這一天，天氣異常炎熱，知了“茲啦茲啦”地叫個不停。考場外，警察在站崗。考場內，靜若絕塵。考生的心似表面安靜的河流，激流暗涌。

畫外音：高考對于每個學生來說是那樣的性命攸關，十年寒窗，在此一舉。發揮的好壞就好比一場艱難的賭博，押的賭注是那么的觸目驚心，結果又是那么嚴厲苛刻，一旦定奪，便無可更改。

七月大決戰過去了。

放榜這一天，學校里聚滿了人。多數學生都有些喪氣，少數學生有歡顏。義珍和陳明清在其中顯得興高采烈。

“跟我想象的差不多。”義珍說。“我也是，可以回家睡個好覺了。”陳明清笑著說，露出兩只虎牙。

夏吟家。“咚咚咚”義珍敲門。夏吟從椅子上撲過去開門。“你幫我看了嗎？”她問，聲音毫無疑問有點抖。“看了。”義珍說，臉上沒有表情。“我沒考上，是嗎？”夏吟問。“上了，剛剛本科，”義珍說，“哎呀，夠不錯了！”夏吟不知該笑呢還是該哭。上終于是上了，但恐怕應了媽的話，祖業世襲了。

“我感覺少考了二十多分，我就知道沒考好。”她說，聲音微弱，像霧落湖上。義珍安慰她說：“不錯了，今年招生比例很低的，只有百分之幾。我們應該去慶祝一下，放松放松。”

她們倆找到陳明清，湯北，孫燕，幾個人在街上的一家飯館慶祝了一下。小鎮上的飯館，燈光昏暗搖曳，沒有華麗的裝修，也沒有往日香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