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納蘭性德

和李文昱的相識源于學校貼吧，記的當時貼吧上他的名字叫李如玉，當時付清歡心血來潮回了句：想必公子定是位如花似玉的人兒了。那天，清歡難得的好心情，所以自然沒感覺出自己調調上的“輕浮”，頗有點調戲意味，然后對方就約她第二天下午學校圖書館前的廣場相見，看看是否真如她所說的如花似玉。當時想也沒想竟然就同意了。

就這樣，于2010年某一個冬日的午后，付清歡上身穿著件深咖色皮草，下身一雙黑色過膝長靴，素面朝天見了那個真真是如花似玉一般的李文昱，一米五八的付清歡站在一米八三的李文昱前邊，第一眼看著這個眉毛雖濃卻干凈整潔、睫毛密長、眼睛燦而溫柔的男生時就淪陷了。也許這就是始于顏值的一見鐘情，付清歡一邊在心里誹謗自己顏狗，一邊故作高冷：“的確人如其名，如花似玉。”以至于身邊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才發現李文昱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顧珩，當時著實尷尬的想腳趾頭摳地。

就這樣，第一次見面，李文昱、付清歡、顧珩三個人在學院轉了大半晌，后來顧珩接電話離開，讓本來還算融洽的場面再度陷入尷尬，而后付清歡提出外邊冷、想回宿舍，才結束了第一次的尷尬見面。

雖然尷尬，可每每回憶起來，付清歡都覺得這是幸福的尷尬時刻，也是這次見面之后，他們有了彼此的電話號碼和QQ。他們開始不時地在QQ上聊天，偶爾也會打電話。

終于一個星期之后，設計專業如花似玉的李文昱約人文系的付清歡一起逛街。北方的冬天特別冷，但是那一天付清歡也僅僅在黑長款的羽絨服里穿了一件亮紅色的V領絲質襯衣，下面一條藍色牛仔褲，一雙厚底黑色中筒靴，為的就是讓自己清冷中不失熱烈，讓自己站在他的面前更為耀眼，讓他看到自己時也有自己見他第一眼時的心悸，哪怕不能讓他對自己一見鐘情，也可以二見中意啊。

二見中意不知道實現了沒有，不過捕捉到他看到自己時眼里一閃而過的驚艷，付清歡心里還是無比雀躍的。不過現在的人呀，都很懂的隱藏自己的情緒，以至于誰也沒有說什么。

就這樣，兩人第一次一起坐上了去往市區的6路公交，一起逛了這座城市最大的商超。

“喜歡喝什么口味的奶茶？”對于突然面對自己的李文昱，付清歡竟然斷片了。

“啊，你說什么？”細若蚊囈的聲音，讓李文昱嘴角上揚，心情莫名其妙的好。

“那就阿薩姆吧，見我姐姐常喝這個。”

“你有姐姐？”

“嗯，不過結婚了的，我已經當舅舅了。”

“啊——”

“啊什么呢，很驚訝么？”李文昱把奶茶遞給付清歡的同時，不忘輕輕拍了下女生的頭頂。

“不可以拍頭的。”

“嗯，為什么？”

“我媽說拍頭會變笨的。”

“你本來就不聰明呀。”李文昱說完還不忘輕輕一笑。

就這樣，他們漫無目的在商超轉轉停停，偶爾也會對見到的一些現象發表評論，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李文昱提出一起吃飯。不過付清歡的教養讓她知道不能隨便占別人的便宜，于是提出AA，不過最終還是被李文昱否決了，吃飯時，李文昱問她喝什么飲料時，本來想著都已經他買單了，就想著盡量讓對方少花點的心思，隨便拿了一瓶礦泉水，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又放了回去，給她拿了瓶店里最好的酸奶，他說：“和我一起吃飯的時候永遠不要想著為我省錢。”

那個2000年的冬天，認識你真好，付清歡看著幫自己分開一次性筷子的李文昱，聽到心底有花開的聲音。只是出自女生的矜持，她是斷不會主動表白的，說她思想保守也罷，甚至守舊、迂腐都行，付清歡向往的堅持的一直都是男生的主動與擔當。

而這懵懂卻熱烈的喜歡，也成了付清歡心底最為深處的秘密。

很多的時候回憶就是如此，越是刻意越是尷尬，仿佛突然被截斷的瀑布，更像是被強行扯斷的銀河。而那么多的彼此就是這樣被無情的分割兩邊，終不得相見。想你的時候，在回來之后再不曾告訴你，因為你說，一個女生，不可以隨隨便便就對男生說我想你。付出的感情恰若潑出的去水，于是古人云：覆水難收。

就這樣一個晚上似睡似醒，一早醒來睜開眼睛第一件事看手機，依然沒有他的只言片語，那么之于他李文昱，自己又算什么呢？

算了，不想了，前兩節輔導員的課可不能遲到，于是抓緊時間起床、整理內務、洗刷，畫個淡妝，和同宿舍的姐妹一起拿上課本，直奔餐廳。

至于輔導員具體講了哪些內容，這個對于付清歡這樣對語言文字相當敏感的學霸自然不在話下，只不過此刻她更感興趣的卻是被輔導員推薦的俞飛鴻的《愛有來生》。付清歡是當時大型文壇“榕樹下”某個社團的編輯部部長，平時喜歡創作，似乎喜歡文字的人都有兩面性格，陽光時仿若可以照亮他人的小太陽，可憂郁時又時常自怨自憐、有點消極悲觀。

那淺淺的蜻蜓點水般的碰觸，就這樣在女生腦海中拓印出一個深刻的畫面，刪除不掉，終于，付清歡沒有忍住，主動發了信息：

“昨晚是我的初吻，你喜歡我么？”

石沉大海，無人回應。

心不在焉的狀態也僅僅持續了不到兩天，而后一切一如既往，忙社團、上課、吃飯、回家、偶爾也和舍友出去走走……一切，仿若沒有什么變化。

設計專業有一個付清歡的高中同學，史玲玲，代號大便，也是關于她和李文昱所有事件的知情者。

“夾心今天過來了，一起出來吃個飯？”上了一天課的付清歡剛回到宿舍，就看到了大便發來的信息。

“時間、地點？”瞬間秒回。

“下樓吧，一會兒我們就到你宿舍樓下了，去市區吧，晚上住我家。”

“再好不過。”

“對了，桿子也來了。”

夾心、桿子、大便、panda、阿杜他們幾個是高中時的死黨，付清歡一向只和品學兼優的學霸們走的近，而他們幾個純屬例外，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臭味相投。

不過夾心、大便、panda學習也還湊合，除了夾心上了某所古城的三本，panda倒也被省會城市經濟學院所錄取，桿子因為體育生且比較拼命的緣故，走了省里一所211大學的提前批，只有阿杜，還想更高的學府，選擇復讀。

酒盡人歡，得知桿子竟然和高中時隔壁班的天天看似柔弱不能自理的榮欣走在了一起，付清歡著實驚訝。終于躺到床上，便又掏出手機，依然沒有來自李文昱的信息。

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掉價，也許這就是誰先主動誰就輸了吧。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突然就想家了。

“你下周都不住校了么？”班長賈萌萌再次確認。

“嗯，也許下下周也不住呢，不過，先批下周的吧。”

“好，不過我這邊需要再同輔導員匯報一下。”

“嗯，那我等你消息。”

從304回來，付清歡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清歡，明天周六我們商量著一起去故奎商業街，你去么？”徐麗一邊繡十字繡一邊詢問。

“我準備回家。”

“那你周日幾點返校，要不咱們一起去學校附近小公園轉轉？”

“恐怕不行，我下周不住校。”

“好吧，又錯過咱們宿舍活動了。”徐麗有點可惜地說。

大學這幾年，除了大家生日，其他活動可以說清歡不是因為社團活動就是因為回家給完美錯過了，不過平時大家并沒有說起過，只不過，也許是因為快要畢業的緣故，反倒時常被提起。

越是快要分別，越是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回到家，父母還沒有下班，他們都是廠里小職工，加班更是家常便飯，尤其是遇到走貨時期，下班更沒個準點。弟弟今年念高三，兩周回來一次，上周才回來過，本周也見不上面，付清歡決定明天去學校給他送點吃的。

大學幾年，付清歡從未帶同學回來過，雖說她是本地人，不過她的家在距離這座城市四十多公里的鄉村，父母為了方便上班，在工廠附近租了這套不大的兩居室，一間廚房兼餐廳、一間放著兩張床的臥室，冬冷夏熱，連個空調都沒有，洗澡也是去附近廠里的浴池，帶同學回來總歸會有諸多不便，而且父母平時也節約慣了，付清歡覺得在他們那個早早都讓姑娘出遠門打工補貼家用的鄉村，能夠遇上堅持讓自己讀書的父母已經是莫大的榮幸，她不想再因為自己，增加父母的負擔。畢竟父母都是廠里的計件工，掙得都是血汗錢。

所以付清歡清楚地知道，別人眼中自己的孤傲不過是自我保護的一副不堪一擊的鎧甲。

“我這幾天胃不舒服，今天好些了，你在學校么？”

“沒，回家了。”看著李文昱姍姍來遲的信息，付清歡心中既有歡喜又有委屈，終究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真好，可以吃媽媽做的飯了。”

“要不，明天中午給你送飯？”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好久，付清歡突然就做了個決定。

“想吃你做的。”

“好。”

第二天一早，付清歡就早早起床去了超市，她先買了一個粉色的飯盒，然后又買了西蘭花、排骨、醬香牛肉，而這也是平時他們家餐桌上極少出現的，印象中，母親給他們改善生活，吃的最多的就是雞腿吧，弟弟不回來的時候，也就是買個雞架兒，配些素菜吃火鍋。弟弟總說雞架有股腥味兒，他不愛吃。不過關于吃上，付清歡一向沒有什么要求。

“好吃么？”

“好吃，這兩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你這可以說山珍海味了。”

“夸張了，我廚藝一般。”

“謙虛了，人漂亮，還有才華，能吃到你做的飯，是我的福氣。”

人果真都是感官動物，付清歡也是喜歡聽好話的，起碼這個時間之前的種種不愉快就已經被她拋到九霄云外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來你們文學社呢。”很快，李文昱便吃好了。

“是呀，所以你坐一會兒，我去刷飯盒。”說著，付清歡就站起了身。

“你坐著，我來。”李文昱面帶微笑看著付清歡，而后提著飯盒走了出去。

“莉姐好，我是清歡，有事么？”

“你來我這再把這一期的報紙進行最后一次校對吧，整好下周可印出來了。”

“那我一會兒過去。”

“一會兒要出去？”剛掛電話，李文昱就回來了。

“嗯，去出版社一趟，校對報紙。”

“我陪你去。”說完，李文昱才覺得似乎不妥：“方便么？”

“可以。”付清歡看了他一眼，立馬垂下眼瞼。

從西門站牌乘坐108路，直達出版社。興許是周末的緣故，車上人比較多，付清歡的身高勉強抓到扶手吊環，李文昱站在她旁邊，低聲說：“你可以抓著我的胳膊。”不過，付清歡并沒有那樣做。

也許他是情場高手吧，付清歡轉過身去、望著窗外，苦澀地想。再說，他們之間，她憑什么抓他的胳膊你呢？心里很壓抑，卻不能哭，因為這是在公交車上。

李文昱見女生沒有反應，反而還背對了自己，便雙手撐在扶手桿上，為她撐出一片安全地，只是付清歡一直沒有回頭。

“你真的很厲害。”說這句話地時候，李文昱眼圈有些許微紅。

“什么？”付清歡有點摸不著頭腦。

“校對啊，你看你是你們文學社主編，你寫的文章我也看過，你不僅會寫，還會編輯、會審核，還不厲害么！”聽得出，李文昱是在真心實意地夸獎自己。

“謝謝，不過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厲害，只不過是興趣。”付清歡嘴上雖這樣說著，心里卻由衷自豪。文字方面的天賦，一直是她的驕傲。

“不像我，什么也不會。”

“不要這樣說自己，你們學設計的也很辛苦，天天畫到很晚，有時還要出去寫生。”

“的確天天都跟夜貓子似的，我學的是建筑設計，以后吃飯的家伙肯定要認真以待，不過除了自己這個專業，倒也沒發現自己有什么特別的興趣。”

“你朋友多，善交際，這也是你的優勢，不像我，感覺不善言辭。”

“接下來要不一起轉轉？”李文昱期待的看著付清歡。

“本來打算今天去看下弟弟。”

“親弟弟？”

“不然呢，今年高三，想著給他送點吃的。”

“那我們先去超市吧。”

“不然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去看過他就回家了。”

“我陪你，然后送你回家。”

覺得再推來推去就顯得矯情，付清歡索性不再說什么，任由李文昱跟著自己去超市，并搶著買單。算了，也許是吃了自己做的飯，不表示表示心里也過意不去，他想付就付吧，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為什么不讓我一起進學校看看咱弟？”看著付清歡走出來，李文昱掐滅了手中的煙，并把煙蒂彈到不遠處的垃圾桶。

“他現在關鍵時期，不想讓他為我操心。”付清歡淡淡地解釋。

“昨晚是我的初吻，你喜歡我么？”聽到付清歡淡淡地解釋，李文昱突然就想起了躺在手機里的那條舍不得刪的信息，只是卻不知道怎么說。畢竟他們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冬天的北方，天黑得特別早，送付清歡到住處，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你到學校了給我發信息。”

“好。”

“清歡，對任何人都不要輕易說出喜歡這兩個字。”躺在被窩里的付清歡看著這條六點一刻就發過來的信息，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她不知道李文昱為什么會忽然說這么一句話，她想：也許這是在體面地拒絕。

可那個吻又算什么呢？權當親表姐家小泰迪了一口。幾天了，也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