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渺的骨子里有一種莫名的執拗,既是她所認定的事,必然是要個有始有終,于是次日,煙渺再次笑嘻嘻的跟在褚渝秋身邊周圍。
不出聲打擾他,卻就是在哪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在褚渝秋看不見的地方,李安然擠眉弄眼,傳音玉里炸開了鍋。
【我就說,這次來的這位小友不一般,這般窮追不舍,師兄也沒把她打出去。】
李安然傻樂呵著收了傳音玉。
.......
藏書閣,兩位弟子鬼鬼祟祟的的縮在角落里,悄聲說著什么。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
......
【你們聽說了嗎,褚師兄為了合歡宗的那位小友,放火將自己的院子付之一炬,只為哄美人一笑!】
彼時,距離褚渝秋痛毆李安然,還有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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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渺離褚渝秋不算很近,但是是唯一一個敢在褚渝秋黑著臉的時候還敢看他的。
于是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褚渝秋額心隱忍的跳了跳,二話不說直沖某處而去,出于好奇心,煙渺跟在他身后,看完了全程。
在褚渝秋將人拖到比武臺的時候,煙渺聽了一耳朵,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被褚渝秋冷冷的瞪了一眼。
一直到褚渝秋下了比武臺,煙渺還在擦拭著笑出來的眼淚。
“你們凌云京的弟子可真有意思。”煙渺笑的有些喘不過氣:“你的這些師兄弟,可是比我還敢想啊。”
褚渝秋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來同門這么不著調,什么話也敢說,一時間倒是說不出什么話來反駁煙渺,只是臉色更黑了,收劍入鞘的動作發出聲響,“啪“的一聲,驚的周圍弟子下意識身體一跳,后又委委屈屈的壓了下來。
煙渺彎眼,笑意濃郁,刻意放柔的聲音轉了一轉,聽起來小意溫柔:“不過是說錯了幾句話而已。”
還沒等旁人開口,煙渺便兀自補齊了后面那一句話:“畢竟,是我在追求你。”
滿堂寂靜。
偌大的比武臺,往常最是熱鬧,輸了的叫罵聲,切磋的交流聲沒有一刻停下來過,最熱鬧的時候說話都得帶上靈氣才能順利傳入耳朵。
煙渺這一句話,倒是比任何靈力都要來的有效。
褚渝秋愕然的睜圓了雙眼,眉目間的清冷隨著這一句話散了個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難得的茫然無措。
合歡宗素來不缺大膽追求者,褚渝秋平日里聽那些長老訓話,最常對他說的一句就是,小心合歡宗的人,那些女子慣常在你面前表現的戀慕之情絕無僅有,下一刻又能與別人花圓月下。
于是盡管煙渺往常里也說過些親密的話,可褚渝秋從未有一刻當真過,在他看來,她今日可以說喜歡這個,明天就可以喜歡那個,“喜歡”這個詞太過容易說得出口,便也不那么值錢了。
這一刻,唯獨這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煙渺坦蕩的話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的一清二楚。
這個被念的有些輕浮的詞從她口中再次說出來,讓人恍惚有種它變得不同尋常起來的錯覺。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前就算煙渺再說一百遍一千遍,褚渝秋也不會對它有任何波瀾,可如今這次卻不一樣了。
向來冷靜自持,心性過人,一雙眼似乎都藏了無數道劍意的褚渝秋,這一瞬間,聽到了胸腔讓人心慌的顫動,聽到了心跳如擂鼓,聲聲刻骨。
似乎并不覺得自己說了多么不得了的話,煙渺笑了笑,歪著頭看他。
修行十九載,有人教他修劍,有人教他問心,可沒有人教他在這種情況下該怎么處理。
茫然,無措,都是最真實也最純粹的反應,這些情緒在瞬間將褚渝秋擊垮。
于是褚渝秋狼狽的別開眼,幾乎逃竄一樣的所以縮地成寸離開了這里。
煙渺這下是真的沒想到了,在她的設想里,褚渝秋可能會再次黑著臉罵她不知羞恥,又或者二話不說拔劍就跟她打一架,但絕對不是落荒而逃。
興許是跑的太急,劍鞘碰到了石頭,劍在地上劃出一聲鈍響,褚渝秋的身形頓了頓,頭也不回的越跑越快。
今天的收獲倒是不小,煙渺勾著唇,心情頗好的朝著還在發怔的眾凌云京弟子揮了揮手,慢悠悠的踱步回去。
當天,凌云京所有的傳音玉,半刻未陰。
褚渝秋回了院落,第一件事是給自己的小院下了個禁制,第二件事,便是一刻也不敢停歇的練起了劍。
處理大比的事務也是褚渝秋親自放人進院子,除此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用在了練劍上,這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無論煙渺如何在凌云京瞎晃蕩,也再沒見過褚渝秋,只是這么一來院中的靈植都遭了殃。
褚渝秋的劍氣本身就帶著絞殺的意味,自然是毫不留情的,以致于院落里的花草樹木只要稍稍沾上一點,立刻就會像禿了似的,葉落了大半,已經能夠鋪上兩層地了。
不知過了多久,褚渝秋才偶然從前來商討的弟子口中無意得之,煙渺已經回了合歡宗了,應當是回去準備大比。
褚渝秋只是一如既往的看著手中的心法,垂下的烏黑瞳孔中全神貫注,只是手中的書頁擱置半天,直到落葉慢悠悠的落了下來夾在書頁中間,書的主人才捏著書角,順著催促似的清風翻了一頁。
十天,二十天,大比如期舉行。
木質的院門外,泫金樹的葉子落了滿地,金燦燦的鋪滿了地面,大比的時間極早,天邊像是畫卷一般,一點點卷起了墨染似的烏青的色澤。
潮濕的云霧繚繞之間,一雙寡白的手輕輕推開院門,那雙手骨節分明,手背上青筋的脈絡清晰可見,清瘦的不像是劍修的手。
褚渝秋站在泫金樹下,身形挺拔,一身白衣修長筆直,衣擺隨著風吹過的方向微微浮動,風揚起了他額前柔軟的碎發,露出一雙眼眸,些許冰藍縈繞,眸光平靜卻又帶著點冷然。
恍若一個月前的所有荒唐事從未發生過一樣,褚渝秋漫不經心的理了理衣袖的褶皺,往著大比的場所而去。
各大宗門都在差不多的時間段趕來,一時間,各種新奇的法器將天穹遮的嚴嚴實實。
在一眾力求低調但精致的法器中,合歡宗的法器最為奢靡。
畫舫紅帳垂幔,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芊芊素手輕搖酒盞,畫彩九鸞的屏風遮蓋了一些人的身影,華貴的美人榻上嵌了東海的明珠,頗為引人視線。
在這樣注目的情況下,褚渝秋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煙渺。
煙渺不知在跟身邊的人說著什么,眉目舒緩,唇角帶笑,沒骨頭似的靠在一旁的紅木柜上,身形纖細若柳,眉眼昳麗如畫,眼尾狹長,似乎帶著些許勾魂奪魄的意味,一眼望過去便讓人覺得艷壓群芳,柜上堆滿的珠寶竟也不及一分風采。
煙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抬頭望過來,褚渝秋目光躲閃,視線堪堪從她身上略過,落入一旁其他宗門的人群中。
幾乎是挪開視線的下一刻,褚渝秋的身體就僵住了。
他為什么要避開,想到這點,褚渝秋抿了抿唇,再次不經意的望過去,只是方才還在語笑晏晏的人,已經沒了蹤影。
周遭嘈雜,天邊一抹魚肚白,逐漸有日光灑落,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層,落在人群中。
大比場地設在了虛空之中,偌大的空間內四面八方都是洶涌翻騰著的靈氣,叫人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
凌云京不愧是干凈利落的劍修,說廢話的時間也只有其他宗門的三分之一,于是各派弟子的自由活動時間又多了些。
這段時間是各派討論戰術的最佳時間,當然,主要還是針對那三人。
迎著眾多打量的目光,褚渝秋冷著一張臉,不耐煩的壓了壓眉梢,靠在一棵樹旁,眼神漫無目的的落在地上。
隨即他便聽見一聲熟悉的淺笑,不輕不重,卻十分清晰,那抹胭色的身影就這么堂而皇之走到了他身后,抬手拂去肩上沾染的枯葉,發出細微的聲響。
倏地抬眸,褚渝秋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成拳。
哪怕只是隔著一段距離,褚渝秋也能清楚地聞見那股與其它不同的,甜膩的香,更遑論是這么近的距離。
那股香膩的惱人,分明沒有實質,卻又將他困在原地,叫他怎么做都不合適。
煙渺從他的身后繞到身前,這次她卻沒有再去牽他的衣袖,只是抬著下頜,笑意盈盈看著他,輕啟朱唇:“怎么,這么久沒見都不想我?”
被黑發隱蓋住的耳朵,在眼前人說出這一句話時,驀的耳尖發熱,褚渝秋低垂著眼,手指卻不自在的摳弄天闕劍鞘上的花紋。
斥責的話在喉嚨里滾了一遭又一遭,翻來覆去的,褚渝秋研讀心法劍譜的時候都沒這么反反復復過,對著煙渺那雙笑盈盈的眼神,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說了數次的話:“不知羞恥。”
煙渺依舊是那副模樣,不動怒也不驚訝,反而湊得更近了些,呼吸相纏間,那股甜膩的香氣就這么飄入了他的鼻息間。
煙渺彎著眼睛,漂亮又惑人,纖長白皙的手指又撿起一片落在他肩上的落葉,慢吞吞的送到他眼前,問:“真的一點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