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那么的突然。如今的東宮,如同剛剛被戰(zhàn)場的炮火洗劫過,大殿,寢宮,尚宮所,到處都在冒著殘存的黑煙。
昨天的大火,大殿燒毀了一半。寢宮全部燒毀。幸而沒有風,另外幾個娘娘的寢宮離得遠。但是旁邊的幾個尚宮所和大廚房就所剩無幾了。
這次的火災原因未查清楚之前,現(xiàn)場被封鎖,不許任何人出入。錢毫被派來親自督辦善后。
因為涉及到的是皇家,所以各個衙門都沒有插手。錢毫甚至沒用東宮的人手,從宮里帶來幾個太監(jiān),慢慢的清理著所有的殘骸與瓦礫,找尋著任何的蛛絲馬跡。
武侯鋪的人,專人在現(xiàn)場跟著分析。但是,一直沒有任何的一點證據(jù),可以證明是火燭自燃。
越來越多的無證據(jù),預示著人為故意是肯定的了。
與此同時,大明宮的鳳陽殿里,被抬進來兩個皇家的親人。皇后親自選了得力人手看護。
太醫(yī)院院判郝剛親自帶隊,把脈行針。郝院判是軍醫(yī)出身,年輕時常年在軍中。他有獨門對付燒燙傷的藥粉。特別的管用。甚至,許多民間的人都上門跪求。醫(yī)好了無數(shù)的燒燙傷病人。在京中很有名氣。
明慧的頭上有鵝卵大一塊皮沒有了,翻開白肉,都能看到頭蓋骨。李睿看的心一陣陣的絞痛。
太醫(yī)用鹽水一遍遍沖洗出特別臟的黑色東西。直到只有白色的肉。然后撒上一種黃色粉末。用白布纏上。
胳膊上,大腿上,到處都是少了一塊塊被燙死的皮肉。
明慧的衣服一塊塊被用剪刀剪下來,又用鹽水從上到下清洗身體和創(chuàng)面。
然后還是撒上黃色藥面。用白布裹上。于是,明慧滿身滿頭的纏上白布。躺在那里,如同一個白色的粽子。深深的昏睡著。
這一切。明慧根本沒有一絲反應。李睿全程沒有離開。他已經(jīng)哭不出來,只那樣木訥的看著她的慧兒。他,感覺自己就是在做一個非常非常可怕的夢。祈求者誰能把他從噩夢中驚醒。
太醫(yī)又要求把被褥鋪的厚實干凈。因為燒傷的破口處會滲出膿血,要及時更換床褥。
太醫(yī)又囑咐道:“這幾天,千萬不能用水擦洗,如果床褥上有污物。要及時更換。”
又為她的鼻子口中擦出許多黑色的東西。這是吸入了煙氣所致。
而李弼那里,更是兇險。他后背有一大片沒有肉皮的地方,那是被掉下還燒著火的房梁砸到的。
除了這里,別處還好。太醫(yī)也用藥粉撒上,用白布纏上。又把他翻過來,不讓他的傷口受壓迫。
只是,李弼的胳膊始終不能復位。太醫(yī)怎么行針都沒有用。他母親崔美人,被皇后允許進來看護他。
崔美人心疼兒子的同時,又特別的畏懼皇后。所以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在李弼身邊,不敢多言一句。
這樣足足亂了一天。天黑下來時。李弼和明慧的呼吸都正常了。
李睿在明慧的旁邊,他已經(jīng)亂了方寸。皇后心疼兒子,又心疼明慧,道:“大統(tǒng)領在嶺南鎮(zhèn)壓反軍,侯夫人也年邁,就不驚動他們了。這里有母親在,你就放心。到我屋里休息一會吧。”
李睿一天都沒說幾句話,聽了皇后的話,才道:“母親,你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呢。”說出的話。嘶啞到失聲。
皇后心疼的拉著兒子的手,道:“睿兒,你一定要堅強。一定不要倒下。要不然,慧兒醒了,看不到你該怎么辦?”
李睿點頭,道:“母親,你放心,兒子一定要等著慧兒醒來。”
就這樣,東西配殿燈火通明,太醫(yī)們在廳上隨時待命。
到了半夜,最可怕的事發(fā)生了,李弼開始發(fā)燒,說胡話。太醫(yī)整晚行針。又灌下一濟濟猛藥。
郝剛把一瓶黃藥粉都撒在他的后背大創(chuàng)口上。不讓裹布,就那樣敞著傷口。
李拓也親自過來,在床前看護到天亮。直到他穩(wěn)定下來,才回皇后屋里休息。
可是,李弼這里剛穩(wěn)定,明慧又開始發(fā)燒,身上好幾個地方出了大水泡。
李睿急忙叫太醫(yī)。太醫(yī)看到那些水泡,心都涼了半截。一般這種情況,是火毒攻心所致。就是不死。也會脫層皮。
李睿看到太醫(yī)的表情。就已經(jīng)傻了,在明慧耳邊不停的呼喚著,呼喚他醒過來,再看自己一眼。
太醫(yī)讓人把他扶到外邊,因為這樣,太分醫(yī)者的心了。
太陽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李弼那里一直維持著低燒。皇上把開朝的日子推到二月二以后。
李睿滿面的憔悴,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到第四天早上。太醫(yī)才從明慧屋里出來。嘶啞著嗓音道:“殿下,燒已經(jīng)退了,火炮也都已經(jīng)下去了。現(xiàn)在,只能聽天由命了。臣。真的盡力了。”
李睿一把抓住太醫(yī),道:“什么叫聽天由命,你們不管她了嗎?”
太醫(yī)見他有些恍惚,又急忙安撫他,道:“不是的,殿下,臣怎么會不管他呢?只是醫(yī)者醫(yī)人不能醫(yī)命,現(xiàn)在,全憑她一個信念了。只要能醒過來,就算有希望了。”
皇后急忙拉住頹然的李睿道:“太醫(yī)辛苦了,快快休息去。哀家的兩個孩子,還要全靠你們呢。”
太醫(yī)走后,李睿回到明慧身邊,看著昏迷的她,心里百轉千回。坐在她身邊,把頭依著她的手臂,閉上眼。
他已經(jīng)哭不出來,只覺得能這樣陪著她一起死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只是,苦了你了慧兒。
因為太累,他就這樣沉沉的睡著了。皇后讓人不要打擾他,就讓他這樣好好休息吧。
明慧也沒有再發(fā)燒。呼吸也非常安穩(wěn)。太醫(yī)來換藥,看著一個昏迷,一個沉睡偎依在一起的兩個人。不覺也哽咽。
一邊換藥一邊對一邊的皇后道:“娘娘,太子爺與太子妃夫妻恩愛,這個難關會過去的。一定會。”
皇后也垂淚,道:“我兒有福氣,遇到太子妃賢惠,夫妻們和美,我這當母親的高興啊。”
李睿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突然從沉睡中醒過來。他愣愣的看著面前昏沉而睡著的明慧。
她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連胸脯都不見一點起伏。李睿下意識的伸手去她鼻子底下,甚至,手都在顫抖。如果,說如果……
慶幸,那里吹出了涼涼的氣息。那涼涼的感覺,卻暖化了李睿的心。
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妻子還活著,還活著。
他后怕,如果自己睡著,醒過來慧兒已經(jīng)走了,那么自己會毫不猶豫的跟隨她一起去的。
如此這樣七天后,李弼先醒了過來。他看到母親的那一刻,第一句話竟然是:“母親。太子妃怎么樣?她,她活著嗎?”
崔美人流著淚道:“娘娘被救了,只是還沒醒過來。”
李弼道:“真的嗎?我去看看她,母親,我一直在做夢,二哥在那里哭,哭的那么傷心。我以為,明慧沒有了。”
淚水撲簌簌從他眼中流出。落在面前的枕頭上。打濕了一大片。
他可能不相信母親的話吧。拼命要站起來。可是,后背上撕心裂肺的一陣疼痛。疼的他又一次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