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棲鳳殿，注定誰都沒能睡得沉。

李俊能把李念會，李弼心里已經知道了點什么。他看李念會的眼神越來越犀利。

李念會也不躲閃，但是也不靠近。有時四目相對，只是微微一笑。這個微笑，雖然躲在那幾片胡須后面，自然能看到舊日那個人的影子。

早上，明慧來到正殿。他們兩個人都在。見到她都急忙站起來。

明慧笑笑的道：“都不用這樣客氣。”說著坐在自己的大椅子里。

兩個人都坐下。明慧道：“昨晚上，哀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想著和大將軍商量一下呢。”

李弼道：“太后只管吩咐則個。臣沒有什么不答應的。”用眼尾掃了一下李念會。

明慧也看一眼他，問道：“大人，你在這里，可是誰的意思嗎？”

李念會道：“太后，是皇上讓我留下來。”其實，是自己也想留下來。

李弼瞪他一眼，道：“可是呢，不然，我怎么可能允許。”

明慧心里一緊，她不愿意別人傷害他，就是李弼也不可以。道：“大將軍，這是皇上的客人，不要無理。”

李弼恨恨的把頭別過一邊。哼了一聲。明慧失笑，道：“怎么偌大個歲數了，還像個孩子？”

李弼黑著臉不說話。明慧起身到他身邊，忽然拉住他的手，道：“不要生氣，我跟你商量個事，你就不會不開心了。”

李弼身體僵硬的不敢喘息，低頭愣愣的看著滿臉是笑的明慧。

明慧噗嗤一聲笑道：“看你。緊張什么，我們雖然從來不曾有過什么茍且之事，但是以后我想……跟你一起海角天涯，你可愿意？”

李弼感覺自己的窒息，心狂亂的跳著。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偷眼看向李念會。

李念會愣愣的看著這一切，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雖然不愿看到這一幕，卻又不愿意把眼睛從明慧臉上挪開。

明慧不去理會他們兩個的表情，只管自顧自的道：“五弟，跟我去十八盤好嗎？你知道，我此生最想去的就是那里。我想在有生之年去看看他。跟我一起去吧，好嗎？”

李弼吃驚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呆呆看著她微笑的臉，淚水慢慢覆蓋了眼睛。

許久，李弼哽咽道：“好，我陪你去，明慧，你說什么時間去我都陪你。”

淚水一大顆一大顆的滾下來。明慧伸手為他擦著。道：“不哭，五弟，沒事的。我只是覺得回了宮就在沒有出來的機會了。”

李弼點著頭，哽咽道：“我知道明慧，可是，你又何必去呢？他……”李弼看向李念會。心疼不能自已。

李念會也淚目，喃喃道：“太后，十八盤山高路險，切莫要冒險前去。”

明慧聽了，轉過身來，笑笑的道：“這位大人，看來，你是去過那里了？我想打聽一個人，大人可曾看到？”一邊說著，一邊亦步亦趨的走到李念會面前。

抬頭仰望著他的臉。他的眼底如同裝滿了痛苦的深淵，明慧感覺自己就要被那深淵吞噬。

李念會的聲音有些暗啞，道：“是，我去過那里。十年前我路過那里。那里的路都是在云層深處的，云就在腳下。路很陡很陡。不要去。”

明慧看到他的眼睛里開始存蓄淚水，淚水越來越多，終于墜落下來。

明慧呆住，伸手為他擦著淚水。睫毛也已經潮濕，卻笑笑的道：“那里那么美嗎？豈不是仙境一般？那里有很多仙女是嗎？你才不肯回來？”

李念會輕輕擁住她，淚水如洪水猛獸般滾落，道：“不，那里不美麗，那里只有無邊的孤獨與寂寞。”

明慧笑容凝結，道：“是嗎？那里有的孤獨我這里也有，寂寞嗎？我這里除了寂寞似乎已經沒有了什么。既然那里有的我這里都有，我的夫君為什么就不回來呢？嗯？”

淚水從明慧眼中滾落，可是，沒有掙脫他的擁抱，因為，她舍不得。這種溫存，如同中了蠱毒，讓人無法釋懷。一旦再次遇到這個人，怎么舍得放手呢？

李念會難以控制的低聲啜泣著，低下頭吻住明慧的眼睛，又滑向她的嘴唇。明慧任由他吻著自己，靜靜的垂著雙手。

李念會再難把持，緊緊抱住她哭道：“對不起慧兒，李睿對不起我的妻子。讓你扛下了所有。對不起。”

明慧心里一陣暖暖的疼痛，道：“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們的孩子很優秀，他絕對比他父親能干。只有這樣，我才能去十八盤找你。”

李睿痛哭，道：“我知道，慧兒，我知道。我，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對不起，慧兒。”

明慧抬頭看著他，伸手撫摸他的頭發，眼睛，嘴唇。還有那陌生的胡須。道：“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夫君？我的爺？啊？啊！……”突然失聲痛哭。

兩個人相擁著抱頭痛哭。是離愁，是別緒，是這十三年所有的思念，是這劫后余生的重逢，還有，各自孤獨的十三年。

十三年啊，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光都被消磨殆盡。李睿撫摸著明慧的頭發，她的臉龐。哭著又吻她。

正殿通往寢殿的路，正午的陽光如火。李睿抱著他的妻子，一步步走進寢殿。李弼吩咐宮女們誰都不許進寢殿。

這些宮女跟隨明慧多好，他們也希望明慧有男人疼愛，只是，有也是這位大將軍吧？怎么，竟然被一個外族人捷足先登？

李弼知道他們會疑惑，道：“這里的事不許有半點外傳，如果我在外邊聽到，小心你們一家人的性命。”

宮女們哪里能不答應。李弼一邊擦淚，一邊把寢殿的門關上，像一棵大樹一樣站在一邊。

原來，真的就是他。昨天鄭子劍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才恍然大悟。只是，心里也有淡淡的苦澀。這樣一來，明慧就不會讓自己守在身邊了吧？

這樣想著，不覺太陽西沉，月影初上。

明月照在寢殿的院子里，明慧拉著李睿的手，吹著微微的夜風。

李睿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對她說過了，明慧聽著他這十三年，簡單的幾句話就概述完。而自己的十三年呢？

她嘆氣，道：“爺，我的十三年，算是沒有遺憾了，唯一的一個不算承諾的承諾，就是我想和五弟一起去十八盤。我想跟他廝守余生的。如今我們重相見，這個承諾自然不可能了。”

李睿摟住她的腰，啞然道：“明慧，我尊重你的選擇，只是，不要去十八盤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