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劍笑著拉過李睿，道：“這位是獨龍族的一位首領，現在是陛下身邊的殿丞。與陛下已經是莫逆了。哈哈?！?/p>

太皇太后道：“今日是家宴，太傅怎么帶個外人來？該罰。”

子劍笑道：“是是是，該罰，臣自請三杯，甘愿認罰。哈哈?！?/p>

說著要酒。李弼從旁邊一個桌子上拿了酒，遞給他。子劍瞪他一眼，小聲道：“大將軍，就你實誠?！?/p>

雖然聲音小，大家也都聽到，從上到下一陣哄堂大笑。

李弼平時總是板著的臉，今天也露出笑容，道：“是太傅你說認罰的，我給你遞酒有何錯處？”

李俊搖頭，喝了酒。道：“老太后，其實臣帶他來，是因為他吹的一手好笛子，給老太后和皇上，太后助助興。沒想到倒是給自己惹出了酒官司?！?/p>

說著，裝作委屈的擦眼淚。老太后憋不住笑，道：“這是跟誰學的油嘴滑舌？好好，快落坐，就聽聽這位殿丞吹的笛子?！?/p>

全程，明慧未開口，只由著他們這樣說著。一時，頭腦中卻不知去了哪里。月淡風清，竹影搖曳。

皇上安排這位殿丞就坐在自己的下手。老太后可以低頭就看到他。

不知為什么，老太后很喜歡這個度龍人。他并沒有外族人的容貌。他挺拔，穩重。雖然有四十來歲吧，但是不失灑脫。舉手投足有一種氣勢，應該是在度龍是個首領吧，因為天然的帶著貴氣。

酒過三巡，許多妃子都已經告退。李俊讓人拿來笛子，道：“祖母，我們聽一段笛子吧?！?/p>

老太后道：“好好，你們年輕人愿意陪著我一個老太婆聽，不嫌無趣才是?！?/p>

李俊道：“孫兒就愿意這樣無趣的陪著祖母?！闭f著，把笛子遞給李睿，自己就趴在老太后懷里撒起嬌來。

明慧捂嘴笑。眼底閃動著淚光。子劍也笑著端起酒杯，道：“臣也喜歡這種無趣?！闭f完一飲而盡。突然被酒嗆到，咳咳咳的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嗽出來了。

老太后急忙讓人給他倒了水，道：“看你著什么急，哀家又不跟你要酒錢。”大家又一起笑起來。

少時，李睿吹動低聲，委婉而輕盈。如同無數飛雪落下。和著笛聲飛入。是一首關山月。

子劍突然和著笛聲低吟：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這是一首很流行的邊塞詩。經常有人唱，并不覺得突兀。但是，老太后自從沒了兒子，誰也不敢在她面前唱這首詩。更何況，今天是中秋節。本來應該團圓的日子。

但是，今天的關山月卻有不一樣的味道?？傆X得曲聲里有一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覺。

雖然，一曲唱罷。明慧微笑著點頭。李俊拍手叫好。李弼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但是，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有一層霧氣。

老太后有點愣神，癡癡然對著李睿道：“可憐的戰士們，不得歸家啊。好孩子，虧你也是大山里的，竟然吹的一手好笛子?！?/p>

李睿急忙低頭道：“吹笛子從小就會，來京城，才學了這首曲子。謝老太后夸獎?！?/p>

由于離得近，老太后一時有些恍惚。這個人的身形越看越像一個特別熟悉的人，又想不起是誰。皺著眉只管看著他。

李俊看老太后的神情，心里不免百轉千回。眼前的母子如果相認了，那是多么美好的情景啊。

只聽老太后長吁一口氣，按了按太陽穴，啞聲道：“其實，這么多年，我知道你們不愿意給我聽關于此類的詩歌。只是，你們不知道，即便是不聽，哀家又怎么能忘記我的兒子，你的父親，是在天山回來的路上死了呢?！?/p>

一邊說著，不免落下淚來，道：“這位先生，哀家今天聽了這曲子，想起了我那死去的兒子來。明月出天山，我那兒子何止像明月？他是太陽，照在我們每個人心里的太陽。突然，我們就失去了他?！?/p>

她的聲音凄涼哀婉，繼續著她多年沒有訴說過的疼痛：“我的兒子，是在巡邊成功后返京途中，在十八盤遭了埋伏，掉進了萬丈深淵。從此，我失去了兒子，皇上失去了父親，我的兒媳失去了丈夫?！?/p>

明慧已經抽泣的不能自己。李俊也落淚，依偎在老太后的懷里。

李睿的淚水也大顆大顆的落下來，哽咽道：“太皇太后，不要悲傷。如今皇上能獨當一面，治理國家如此完美。太皇太后當高興才是。莫要傷心哭壞了身體?！?/p>

太皇太后撫摸著李俊的頭發，道：“哀家知道，我的孫兒爭氣，治理國家不輸他祖父。對待妻子不輸他父親。唯獨一點，就是比他父親孝順。知道疼他的母親。不讓父親傷心?！?/p>

李睿無語，低頭擦淚。是啊，自己真的不如李俊孝順。他知道母親每日痛苦的根源。而自己呢？母親就在面前，卻不敢相認。自己真的是不孝。

明慧起身，來到老太后面前，跪下道：“母親，是兒媳不孝，今天讓母親憂傷。請母親責罰?！?/p>

老太后吁出一口氣，嘆氣道：“是我們皇家對不起你，你有什么錯。好了，都收了淚吧。哀家也累了?；噬吓惆Ъ胰バ菹伞！?/p>

她特意點名讓皇上跟隨，明慧心里就已然明白。這個老太后，只是眼睛花了，心卻明亮如斯。比自己要強百倍。

悄悄看一眼李睿，李睿似乎也明白了，正跪著相送。

許久，老太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帷幔后面，幾個人才含著淚離開。出來時，天色已晚。一輪圓月正當頭，照的瀚海光明。

李睿看著天空，淚水摞了又摞。那是他的親生母親啊，母子們面對面，卻要隱忍著不能相認，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子劍拉住他的手，道：“殿下，不要著急。慢慢的來?！?/p>

明慧也嘆氣，道：“既然你這樣選擇了，那就堅持幾天，我們在宮外相認。母子們沒有了顧慮，可以暢所欲言。相信，母親能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