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看到竹清落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很難受,換他他也難受。
自己的親人就在面前,但是卻不敢相認,這種感覺確實很難受。
“要去見他嗎?”冥夜提醒道,他也明白竹清落現在不會去見的。
“不用了,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再去見他。”竹清落忍著情緒的波動,大勢所趨,不能見面。
“其實見一下也無妨,不急于這一時。”冥夜安慰道。
竹清落紅著眼眶沉默了。
不是不想見,而是不敢見。
“我被封印三千年,原來世人以為我魂飛魄散了,連我的哥哥都以為我魂飛魄散了啊。”
“對,世人都說玉竹族公主在那場妖神大戰中魂飛魄散了,鮮有人知她被封印在了斷魂嶺。”冥夜如實回答。
世人都說竹清落魂飛魄散,不會再入六道輪回,但冥夜卻一直知道斷魂嶺的封印。
“有次經過斷魂嶺,聽到了鎖鏈聲響,走進看到周圍黑氣環繞,便猜想到了不尋常,后來查了一下,多多少少知道點線索,但不敢肯定是不是你,那天你沖破封印我才確定就是你。”
冥夜向她講起了那件事。
那是八百年前,冥夜去人間找一種特殊的符紙,經過斷魂嶺,忽然聽到了鎖鏈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
尋著鎖鏈的聲音靠近,看到不遠處升起一團黑霧,走上前去伸手觸碰了一下,很奇怪,那團黑霧不見了。
等他到人間辦完事后,專程調查了一番才知道,那里有一道封印,是神族落下的,里面封印著一個魔頭。那時的他并不能確定那個魔頭究竟是誰,只是每次經過斷魂嶺都提高了警惕。
后來幾乎每次他出門,只要經過斷魂嶺,就會聽到鎖鏈聲響,慢慢的,他也就習慣了,感覺不需要大驚小怪,他絕對里面的人沒有惡意。
有一年中元節,他帶著一壺酒,來到斷魂嶺,坐在一個石頭上,背靠著一棵竹子,一邊喝酒一邊給里面的人講故事。講幾千年來外界發生的事,慢慢的,里面的人也會偶爾應答幾句,只不過隔的有點遠,聽著聲音有些模糊,但還是能聽清她在說什么。
之后他但凡有空就回去斷魂嶺,找那個人說話。幾千年孤獨歲月,也算是有人陪伴了。
后來幾乎確定了她的身份,但又不敢肯定,但還是會一如既往去斷魂嶺。久而久之,一切竟成為了習慣。對她講了八百年的故事,講了八百年的六界,甚至講到了許多仙門百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會同她講,她也因此感覺到的不再是孤獨與煎熬。
“原來那個人是你。”竹清落有點驚訝又有點激動。
“我說為何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如今知道是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挺幸運。
她在漫漫黑夜里度過了兩千多年,沒有光,沒有溫暖,沒吃沒喝,倍受煎熬,所受只有磨難,摧殘心志。
后來有一天想惡作劇了,便起了一團黑霧,使勁搖動身上的鎖鏈,不曾想卻招到一個人來。那人只是看了看,并沒有多說什么。
再后來,有個男人天天絮絮叨叨,講著些外界事,她覺得終于有人陪她說話了,倒也不錯。
這一陪就是八百年,直到八百年后沖破封印。沒想到八百年后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他。那個陪了自己八百年的人,她第一時間竟然沒認出來。
“我剛沖破封印的時候你怎么不說是你啊?”竹清落問。
“這有什么好說的啊?你在地下,我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就是你啊,直到你沖破封印我才敢確定真的是你。”冥夜如實回答。
如果不是她忽然出來,他可能會一直猜測,或者哪天對著封印問一句“你是誰”,但她出來了,那就百分百確定了,沒必要再問。
“很感謝這八百年來有個人陪我,真的謝謝你。”竹清落發自內心的感激。確實很感謝冥夜八百年的陪伴,至少這八百年來,她感受到的不再只有孤獨和黑暗,似乎感受到了溫暖,發自內心的溫暖。
“我也沒做什么啊,謝我干嘛?”冥夜笑笑。
“你真的不去見見你二哥嗎?”
竹奕帆此刻還在自責內疚中,聲音有些沙啞,明顯很難受。他的妹妹就這么沒了,他找了她三千年,三千年不見蹤跡,怎么可能不難受呢。
三千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自責和內疚,可是那又能如何呢?無濟于事。妹妹沒了,他的心頭寶啊,他寵著長大的妹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魂飛魄散,尸骨無存,是他做哥哥的失職,是他的錯,是他沒有照顧好她,沒有保護好她。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的妹妹行為怪過他,只希望他好好的,做回以前那個灑脫逍遙的哥哥,不為俗世煩憂。
“不去了吧,我要是去了,六界皆知了,不方便后續行動。所以只能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再去看他們了。”竹清落還是分的清大勢的,親情是很重要,她也很想去見他們,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時機未到,不能見面,只能等以后再見了。
“我以前在想,為什么我的哥哥不來救我,也曾埋怨過,后來就覺得只希望他好好的,我不希望他因為我做一些危險的事,如果他因為我出事了,那我會很自責的。”竹清落看著不遠處的竹奕帆。
“哥哥,我很想你,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再等等我,等我處理完手上的事,我一定回來見你們的,到時候我們團聚,再也不分開了。”竹清落心里想著,眼睛依舊紅紅的。
“我想你二哥也很自責的,自己的妹妹就那樣魂飛魄散了,他會很難受的,還有你的爹娘,他們都很難受。”冥夜說著,看到竹清落越來越紅的眼眶。
怎么感覺,她要哭了啊。
“難受的話就靠著我吧,不難受了,總會見面的,不急于這一時嘛,你說對吧。”冥夜安慰著竹清落。
竹清落手扶著面前的樹,冥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竹清落有一瞬間的震驚,但又立馬回過神來。
有點心慌。
朱奕帆尋人未果,倒是又勾起了他的傷心事,他的妹妹啊,什么都好,就是愛逞能。
還是很自責很內疚啊,所謂的仙界人,所謂的正義,哪有他的妹妹重要。
仙界人天天看不起妖族,對他們喊打喊殺的,幾萬年來妖族不得安寧。
真是可笑至極,仙界人自家的事都沒有處理好呢,竟然還插手別族的事,可笑至極。
朱奕帆在侍衛的勸說下離開了,只留下竹清落和冥夜兩人。
“你哥哥走了。”冥夜提醒道。
“嗯,離開也好,不然我怕我真的會忍不住想沖上去見他。”竹清落說。
“三千年我都能等,但是這一刻卻是一點也不想等了,但是沒辦法,必須等,等待才有結果。”竹清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三千年都可以,現在為什么不行。
“好,那就等,一百年一千年,也算不上很久,我們都壽命很長很長,等待對我們來說算不上什么大事。”冥夜安慰她。
一百年一千年算不上很久,但確實很久了。
“話說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你來,這是慚愧啊。”竹清落想起自己竟然沒認出這個陪了自己八百年的人,感覺怪怪的。
“這有什么?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那時候我被鎖鏈捆綁著,沒日沒夜,只有無邊的黑暗,有天實在無聊,就使勁搖動身上的鎖鏈,沒想到招來了一個人,我就放了一團黑霧戲弄他,但是那個人什么也沒干,似乎只是靜靜的看著。”
“后來,有個人天天來我那里絮絮叨叨說著外界的事情,我一時起興,感覺很有趣,慢慢的習慣了那個人的存在。沖破封印之后一直想著,等忙完手頭的事,就去找那個人,誰知,那個人竟然就在我的眼前,陪了我很多天了,我竟然沒認出來。”竹清落說著,慢慢的有點失落。
冥夜看出了她的情緒,拍拍她的肩膀。
“現在不是認出來了嗎,無妨,以后的路,我繼續陪著你,你想去哪兒,想干什么,我都不會攔著,陪你去,陪你做。”
“真的?”竹清落明顯不相信。
“真的。”冥夜肯定地回答。
“以后陪你,一直陪你,無論你去哪兒,無論你干什么,都有我在。”冥夜再次向她確定。
“好呀,那你以后要一直陪著我了,不許反悔哦。”
竹清落才不信他會一直陪著她呢,這世間沒有誰會一直陪著另一個人的,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所有不平事只有自己來扛,沒有人可以和自己同生死共患難的。她很感謝冥夜陪她的八百年,但是八百年從未見過面,感謝歸感謝,未必有情。
而且不該有情。
三千年磨平了她的棱角,但沒有磨平她的心志,反而讓她比以前更清醒,對萬事萬物的認知更全面更徹底。
三千年的教訓啊,深埋心底的仇恨早已蓋過了愛意,愛不得,不是不愛,而是怕愛而不得。
很清醒的她,很難讓一個人住進心里,很難徹底去相信另一個人,所以凡事只有靠自己。
因為清醒,所以無所謂,因為清醒,所以不能愛,因為清醒,所以在見到親人的時候都不能直接上去相認。
三千年的慢慢黑暗,造就了一個清醒的她,一個徹徹底底的女魔頭。
既然三千年前有人覺得她是女魔頭,那么三千年后她便如他們所愿,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女魔頭。曾經那個天真愛笑的女孩早已魂飛魄散,如今的她,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復仇人,是女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