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偶，我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我的母親，我的創(chuàng)造者。

我無法承載母親的神之心，倘若我真的只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偶，那應(yīng)當(dāng)是要被銷毀的。

母親認(rèn)為過于殘忍，本是想將我封印起來的，但那個粉色的狐貍小姐阻止了，她提議將我送去海對面的國度。

雖然我不太喜歡那位小姐，但還是感謝她給予了我新的可能性。

在船上，我無數(shù)次的幻想，這將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但對于新生的我而言，局限過多。

那是一個與稻妻完全不同的地方，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這個國家明明不大，卻處處熱鬧非凡。

但一路上，我發(fā)現(xiàn)了很奇怪的地方。

這里為什么沒有神像呢？

在稻妻短暫的經(jīng)歷，卻依舊讓我記得那隨處可見的神像。

有的神圣散發(fā)著光芒，屹立于野外。

有的小巧精致被供奉于屋內(nèi)。

而這里韶華，卻沒有看見一座神像。

難道是日常習(xí)慣不同所導(dǎo)致的嗎？也許是自己的見識過于短淺了吧。

后來，人偶終于見到了神明。不同于稻妻的神明，菲利爾克斯居然是一個與自己一般年紀(jì)的少女。

然而，她那無喜無悲的面容，總是讓人忽略對方的長相。

也是啊，畢竟對方可是據(jù)說與璃月的巖神一般古老的神明呢。

只不過，莫名的，看著那擁有符合所有人想象的神明形象的少女，人偶忽然想到，倘若那張臉上也出現(xiàn)如同外面普通人一般的笑容，將會是怎樣的一種景觀呢？

菲利爾克斯留下了自己，為自己安排了住處。

此后，他再也沒有見過菲利爾克斯，他曾經(jīng)問過身邊的神職人員。

對方的解答卻是……

“大人她當(dāng)然是在神殿的王座上啊，神明不都是這樣的嗎？”

人偶十分不解，在這里，人的普遍認(rèn)知中，神似乎就是要永遠(yuǎn)的端坐于高位，主宰著一切。

“我可以見見她嗎？”

人偶試探著問道。

而神職人員卻是滿不在乎的說道：“這我可管不著，不過大人既然沒有阻止，那便是默認(rèn)。”

雖然神職人員一口一個大人，但哪怕是懵懂的人偶，也絲毫沒有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一毫的仰慕。

“你們難道不愛帶這個神嗎？”人偶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這個自從到了這個國家，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問題。

“為什么要愛戴呢？神明守護(hù)子民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再說了，大人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

后來人偶又去問了許多人，得到的都是類似的答案。

他們雖然平時不茍言笑，在神殿中保持著嚴(yán)肅，做事也一絲不茍，沒有任何對神明不敬的舉動，但絲毫看不出對神明的敬仰，最多就是對絕對實力的畏懼。

最后，懷揣著疑問，人偶走到了神明面前。

神明垂下眼眸，淡淡的說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的話語非常平靜，就如同子明說的，菲利爾克斯沒有一點在意。

但真的是這樣嗎？

人偶繼續(xù)追問。

“我是命運之神，我守護(hù)了韶華度過魔神戰(zhàn)爭，本來的我，企圖一統(tǒng)七國，甚至是將武器對準(zhǔn)了天理。命運不可違抗，在我的守護(hù)下，韶華有著絕對的實力。

“但，命運同樣知曉一切，我自然是知道子民們對我并不尊重，但命運只能更改認(rèn)知與行為而無法更改意志。每次我糾正他們的認(rèn)知，讓他們重新愛戴我，卻也只能堅持十余載，過后，他們依舊如同往日。”

“為什么？”人偶望著高位上的神明。

神明垂下目光，看著他那清澈的眼眸，回答道：“命運并沒有給我答案，但這無傷大雅，在我的命運布局下，所有人都不會犯錯，所有人都會往最好的方向發(fā)展，那么韶華就可以永久的繁榮下去。”

難得的，神明對這個好奇的人偶充滿著耐心，也破天荒的說了很多話。

人偶沉默了，這個主張倒是與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對永恒的執(zhí)著極為相似。

思索片刻后，人偶冷靜的反問：“既然如此，當(dāng)年您為何沒有一統(tǒng)七國？甚至是代替天理呢。”

“你在害怕，你在擔(dān)憂。你并不像你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鎮(zhèn)定。”人偶目光堅定，甚至忘記了帶上敬稱。

菲利爾克斯愣了愣，他看了看人偶的命運，發(fā)現(xiàn)這個人偶的命運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朝自己襲來，并飛速的與自己糾纏在一起。

那些詭異的黑色絲線與自己的神力混合在一起，變得再也不分彼此。

很快，菲利爾克斯就無法窺見人偶的命運了。

菲利爾克斯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在不久的將來，人偶將與自己牽扯極深，人偶的一舉一動都將因為自己，如此一來，他的命運便是無法預(yù)測的了。

“你說的對……”失去了一貫依賴的東西，菲利爾克斯顯得有些局促，但很快，又被平靜取代，“相信你也能發(fā)覺，我與別的所有的神都不同，我的神性過于充裕了。這是所有的神在漫長的歲月中都需要克服的。”

菲利爾克斯盡力組織好語言：“因此，每個神都需要擁有錨點，用來固定人性，從而抵抗神性，而我的錨點便是韶華所有的子民，然而，錨點的建立源自雙向的情感……”

人偶一愣。

“沒錯，在這個國家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對我抱有情感了，他們所有人都將我當(dāng)成了工具，我早在幾千年前就沒有錨點了。”

“你為何不去尋找新的錨點？”人偶疑惑的發(fā)問。

菲利爾克斯平靜的搖頭，“我是神，不能擅離職守。”

千年來，支撐著她堅持下來的，是前世的記憶，但那短短十余載的歲月，對于6000年而言，實在是過于渺小了。

她早已忘記了過去的名字，父母的長相，現(xiàn)在，哪怕是人生軌跡，也只能依稀記得大概。

此后，人偶不斷的來找菲利爾克斯聊天。

*

“說起來我還沒有名字。”人偶笑的單純問道，“神明大人，可以給我想個名字嗎？”

菲利爾克斯愣了片刻，想說自己并不會取名，然而，話到嘴邊卻變了：“散。”

“什么？”人偶沒聽清。

菲利爾克斯卻也并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個字，直覺如同冥冥之中的指引般。

“變喚你阿散吧，名字還是要自己喜歡才行，這只算是個昵稱。”

“阿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聽起來還不錯。但說起來我知道的神似乎除了魔神名之外，還有一個塵世之名。”

人偶頓了頓：“我應(yīng)該并沒有資格給你取名字，那不如你自己想一個？”

菲利爾克斯道：“清鳳，我早就取好了，但我并不想用這個名字，最早的時候，我想要看看這整個世界，期望如同清風(fēng)一般旅行……但我是命運之神，神是沒有自由的，哪怕是蒙德的自由之神，他所擁有的自由也是有限的。”

“不過嘛……”神明沖人偶笑了笑，這是神明第一次對人偶露出笑容。

“你可以用這個名字叫我。”

*

“天理很強(qiáng)大嗎？”無畏的人偶問道。

“也并沒有那么強(qiáng)大，沒有人可以抗衡命運。”菲利爾克斯說道，縱使她無法看清阿散的命運，還是可以強(qiáng)行改變的，雖然會有點費勁。

“那為何還會有國家因祂而滅亡呢？”人偶不知從哪聽說了坎瑞亞的事情。

“你說的國家是凱瑞亞吧？應(yīng)該還沒有到十年，天理對它發(fā)動了戰(zhàn)爭。除我之外的人，或是神都無法對抗天理。”

人偶沉默了。

“你不問問我為何不去救那個國家的人嗎？”

阿散搖了搖頭：“我知道，因為你不能離開神的崗位，這個國家的人過度依賴你，一旦你離開，將精力投入在別的什么事情上，他們的命運將會脫離控制。”

神明默認(rèn)了。

這個位置對她而言，其實就是一個變相的囚籠。

神的表情暗淡了。

阿散看出了對方的失落。但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

“這是送給我的？”神明驚喜的看著面前的棗糕。

“我和一位須彌來的商人學(xué)的，可能不是那么好吃。”人偶有些靦腆的看著面前的菲利爾克斯。

她終于從那高高在上的神座上下來了。

此刻，正與阿散，面對面的坐著。

*

“清鳳，你在做什么？”阿散湊到菲利爾克斯身邊。

整個廚房中都充斥著燒焦的碳香味。

“我記得做飯沒有那么難的啊？”神明不滿的望著鍋中的糊黑色物體。

原來，她正在為人偶準(zhǔn)備回禮。

“好在我還記得面是怎么煮的。嘗嘗？”看見阿散過來，菲利爾克斯連忙端過一邊的面掩飾尷尬。

那只是一碗普通的白水面，自然說不上有多好吃，畢竟只放了最基本的鹽。

但阿散卻十分開心。

真好啊，她變得鮮活起來了。

*

菲利爾克斯在與阿散的相處中，漸漸找回了人性。本以為日子會接著這樣過下去。

但是菲利爾克斯算漏了一件事。

那便是她最大的敵人，天理。

天理怎么會錯過這個敵人難得一見的弱點呢。

縱使菲利爾克斯嚴(yán)防死守，她看不見阿散命運，這依舊是個事實。于是某一天，那個人偶沒有像往常一樣來纏著自己。而是突兀的消失了。

菲利爾克斯像瘋了一般，漫提瓦特的找他，就算韶華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也全然不顧。

她的人性已經(jīng)充盈。

她不再是那個無喜無悲的神明了，她找到了天理，卻發(fā)現(xiàn)天理抹去了阿散的命之座。

而由于過分著急，菲利爾克斯居然落入了天理的圈套，被天理封印在虛假之天的縫隙之中，只能勉強(qiáng)分出一個分身進(jìn)入塵世。

那個分身拾起了清鳳這個名字，拋棄了自己過去的國家，加入了愚人眾，只為了推翻天理，為人偶復(fù)仇。

但復(fù)仇之后呢？神明會不會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失去過去的記憶，變得一無所有呢？

所以這是個悲劇呢，人偶被永遠(yuǎn)的銷毀，神明失去了人性，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