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氣突然轉陰，厚厚的云層在空中聚攏，氣溫非但沒有下降，反而更加悶熱。王小璐抹掉頭上的汗，轉身望向身旁仍舊一言不發(fā)的張雨莉，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該反對張雨莉擅自跑去深圳，本以為能給羅薇蕓一個驚喜，沒想到鬧得兩邊都不愉快。不過仔細想想，她也是想得太簡單了，以羅薇蕓那樣倔強的個性，怎么可能輕易接受張雨莉？但這樣把張雨莉趕走，她心里也應該非常不舒服吧？要不是李夢琪提議三個人一起去便利店買零食，她真不知道該怎么緩解三個人之間的壓抑氛圍了。

“感覺要下大雨了，”李夢琪抬頭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待會兒如果下起雨來，我們正好可以幫唐大爺收一收攤。”

張雨莉點點頭，郁積一天的壞心情難得有了好轉。她對唐大爺有著別人無法理解的同情心，幫助他的工作、和他交談、在他需要幫忙的時候伸出援手……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做到的不止是這些。因為她從唐大爺身上，總能看到祖父的影子。

倘若知道祖父會意外去世，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對他多一點關心。祖母去世得早，祖父獨自支撐起整個家，但她從來沒有問過祖父：你辛苦嗎？你累嗎？你快樂嗎？你幸福嗎？

她很后悔，真的特別后悔。

唐大爺?shù)摹盁o人糖葫蘆售貨機”擺在一家超市對面，夏天吃冰糖葫蘆的人特別多，張雨莉來到售貨機旁邊站定，熱一點沒關系，她希望離唐大爺近一點，能和他多說幾句話。

唐大爺查看著超市的手機監(jiān)控，臉龐在灰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黝黑，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不礙事，反正離住的地方近。你們要吃什么，可以直接掃碼領取。”

張雨莉點頭，王小璐和李夢琪去超市買酸奶了，她沒有問詢她們的意見，直接拿起手機開始點單，她幾乎選擇了所有的口味。雖然她知道這樣亂花錢不好，但只是想竭盡全力幫一幫唐大爺。

個體商戶都有種奇怪的心理，總希望自己能將當天的所有貨賣光才算滿足。

她祖父曾經就是這樣的。

有顧客等得不耐煩，氣急敗壞地吆喝著催單，唐大爺尷尬地扯起嘴角，賠著笑臉說：“馬上，馬上就好。”

“我來幫您吧。”張雨莉看了看投影手機最上面的訂單，清點好食材，嫻熟地操作著零食自動制造機。

“你怎么會做這個？”唐大爺詫異地轉過頭問。

張雨莉將機器調至“裹糖”這一程序之后，隨口答道：“我爺爺之前也做這個。”

唐大爺點頭：“那他現(xiàn)在去哪兒了？我之前見你一直是和父母同住的，祖父母不在你們身邊嗎？”

張雨莉操作遙控器的手停頓了一下，一滴汗珠隨著后頸爬進后背，癢癢的，她微微扯起嘴角，盡量用輕松的口氣說：“他去世了，祖母在爸爸很小的時候也去世了。”

唐大爺愣了好半響，才悠悠地嘆了口氣，問她：“是不是覺得挺殘忍的，好像命運故意捉弄人一樣？”

張雨莉沒想到唐大爺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看著成品被機械手裝進自動售貨機里，唐大爺忽然轉頭望著她，異常嚴肅的說：“如果之前沒有好好關心愛護過自己的親人，失去后就會受到懲罰，是心的懲罰。”

張雨莉很想追問唐大爺說出這段話的原因，但唐大爺拍了拍張雨莉的肩膀，往王小璐和李夢琪走來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截斷了她的疑惑：“你的朋友回來了，別忙活了，去等著吃東西吧。”

張雨莉總覺得唐大爺一定隱藏著悲傷的故事，如果真的是這樣，她覺得自己在世界上好像找到了經歷相同的伙伴。她急于向對方傾訴她內心中的隱痛，希望得到同伴的安慰與鼓勵。

這種認同感是在任何朋友那里，包括李夢琪和王小璐那里都得不到的。但一直到準備離開，她都沒有再找到合適的機會與唐大爺講話。

“你們要走了嗎？”看到她們起身，唐大爺抬頭問。

張雨莉點點頭，王小璐搶先道：“一會兒如果真的下起了大雨，我們可以趕過來幫您保養(yǎng)機器。”

“那倒不用。”唐大爺難得露出溫和的笑容，然后從椅子下面取出了剛剛那個塞進去的黑色keeback圓形電子背包，“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先幫我把這個帶回去？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再找你們拿。”

張雨莉爽快地接了過來，這本來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她根本找不到絲毫拒絕的理由。所以，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背包竟然成了一切災難的開始。

不僅僅是她自己，就連李夢琪和王小璐，也成了這場災難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