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前的一個雨天,盡管已經立春很久,可溫度卻沒有明顯升高,早上,他們一家人像往常一樣圍坐在客廳前那張窄小的方桌前吃飯。董苡澄邊喝牛奶邊說,晚上他們所在的班級組織看電影,電影結束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半,所以要晚點回來。
外婆立即皺皺眉頭,說:“那么晚啊,電影院離咱們家又遠,可以不去嗎?”
外孫女立即轉向他,露出求助的神情。于是,他微笑著幫外孫女打圓場:“就讓她去吧,集體活動缺席容易給老師和同學留下不合群的印象。你要是不放心,今天我去附近的廣場散個步,之后去影院門口等她一起回來。”
外孫女忙不迭地擺手:“不用了,外公。我都多大了,你再去接我,同學們該笑話我了。晚上我和同學一起搭伴兒回來就好啦,有順路的同學。”
他們答應了,可是那天晚上,他和老伴兒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外孫女都沒有回來。手機也從一開始的無人接聽變成了關機。
他們努力保持理智,逐一聯系了外孫女平時玩得不錯的幾個同學,大家的回答都十分一致,電影散場后,她們的確一同乘坐了公交車,但是,半路大家都陸續下車了,外孫女是最后下車的那一個,沒人知道她的去向。
他們立即報警,警察連夜聯系了公車公司,很快順利地查詢到了外孫女所乘坐的那輛自動駕駛公交氧氣車的車牌號。而且非常慶幸的是,在車上的監控探頭看到了外孫女的身影,看樣子,她貌似是睡著了,到達終點站后,她才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所以,外孫女應該是坐過站了,迷路了。
他和老伴兒跟著警車前往公交車終點站附近,當時他緊張的心情已經放松了不少,他覺得,肯定找得到。可抵達目的地之后,他們一行人在周圍一直找到早上,都不見外孫女的身影,手機依舊是不在服務區的狀態。
警察需要收隊回局里重新訂制搜找方案,讓他們回家等消息,老伴兒已經瀕臨崩潰,他只得先把她送回家,然后沿著整個公交車駛過的路線繼續尋找。
中午,他找到一處公園對面的長椅上休息。雨后的天空明亮得好像一面藍鏡子,太陽突然變得炙熱起來。他脫掉外套,四處張望。這里離公交車終點站有些距離了。他想,沒準外孫女下車后,迷迷糊糊地走錯了方向,所以才來這邊看看。
這里真的很偏僻,他剛剛經過一條窄巷,大白天里面看起來都尤為陰森。昨天下著雨的夜里,不知道外孫女有沒有穿過那里。他轉過頭,目光放遠,前面是一座高架橋,過了那橋就是高速公路了。原本他不想再往前找了,即使迷路,外孫女也不可能往高速公路上走,這是基本常識。可在離開之前,他又禁不住回頭向橋的方向望了一眼。
而后自己便像被控制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白花花的春日陽光流淌一地,在離那座橋越來越近時,他突然心慌得厲害,不得已之下,他在橋邊停下,彎腰調整呼吸,身旁是一叢茂密的灌木,隱約看到有亮光透過綠色植物閃現,他撥開一看,是一部手機,粉色的,墜著一只布偶兔子。
他心里一驚,忙蹲下身子撿了起來。這是外孫女的手機。再往前看,他又在不遠處看到了外孫女的淺紫色書包。
這……他抱著外孫女的書包和手機,心里一片茫然。為什么?為什么這些東西會被丟在這里。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踉踉蹌蹌地穿過灌木叢,望向橋下的水面。然后渾身癱軟,跌坐在地。
被燦爛的陽光照射的河面上漂浮著一個人。
她身上的藍紫色毛衫是他上個周日無意間路過商場時幫她買的。
昨天早上還笑著對他說“外公再見”的那個乖巧可人的丫頭,在一天之后,就以這樣殘酷的方式與他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