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正當你沉醉在它帶給你的美好中時,它也能隨時奪回來,讓你一無所有。阿岳殊不知噩耗即將來臨,而上次他和迪娜在車站的離別,竟也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可能這一切發(fā)生的太過突然,但事實就是如此,誰也不能改變。
開學前一天下午,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下著傾盆大雨,雨點如珍珠般大小,噼里啪啦地砸下來,風也大,屋頂?shù)蔫F皮在狂風暴雨下艱難地支持著,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遠處的樹枝也在風下劇烈顫抖,搖搖欲墜,即使是打著傘的行人,也能隔著傘布感受到雨點的威力。但偏偏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迪娜要坐車趕往市里,準備第二天的學習。這當然也不能怪迪娜不會挑日子,這幾天正是秋收時節(jié),迪娜要幫著爺爺奶奶干活兒,畢竟她是一個孝順勤快的女孩,這么會忍心爺爺奶奶獨自勞累呢。
這場雨下的實在太大了,空中彌漫起一層濃霧,而此時天也以及黑了,司機打著遠光燈也看不太清前方的路,此時正要進入轉彎車道,他狂按喇叭,但似乎也只能聽見雨點滴滴答答的聲音,車窗也是關緊的,防止雨點飄進來。
“他媽的,什么聲音都聽不見!”司機拍了一下方向盤,他抱怨的說著。
“早知道我不開這趟車了!”
“師傅,你別急,安全第一啊!”坐在第二排的迪娜看到急躁的司機,她試圖平復司機的心情。
車內的其他乘客也提醒:“是啊,這么大的雨,又是轉彎,咋們慢點開啊。”
“大家是不知道,我們經常跑這段路,這前面這彎叫盤龍灣,兩邊都是懸崖峭壁,這下大雨的,我是怕出現(xiàn)山體滑坡,畢竟這里已經發(fā)生好幾次滑坡了。”司機雙手握緊方向盤,似乎已經準備好面對緊急情況了。
然后他又補充說:“過了這里,前面的路都好些了。”
大家也沒再說什么,但迪娜仍然感到一絲不安。
連續(xù)過了幾個彎道,都沒有出現(xiàn)什么問題,雨也稍微小了一點。此時司機仍然沒有減速,他甚至有點得意地說到:
“大家放心好了,這段路我們跑了十幾年,不會出問......”
他話還沒有說完,前面的彎道突然一輛大貨車迎面駛來,司機就是猛踩剎車也為時晚了。其實這里貨車開的很慢的,但小車的速度是快的,鄉(xiāng)村公路沒有分左右車道,也沒有中間隔離帶,只是畫了標線,沒車的情況下,司機都習慣稍微靠中行駛,這也導致了兩車正面相撞。隨著一聲巨響,小車翻滾在地,燃起熊熊大火,不過這很快就被大雨淋熄滅了,散發(fā)出的濃濃黑煙也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小車整個前面都被撞的變形了,玻璃碎了一地,輪胎也扎破了。車上的許多乘客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司機更是當場死亡,迪娜坐在較前的位置,也沒能逃過這場災難,她倒在血泊中,已經昏迷不醒,她的臉色蒼白,已經失血過多了,血液隨著雨水沖刷遠去,就像生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一樣。不一會兒救護車趕到,接走了所有傷者,警察則封鎖了現(xiàn)場,并維持秩序,還有記者在報道情況。
而此時的阿岳正巧在看電視,也剛好看到了那則新聞,頓時如同一個晴天霹靂,他的心懸的很高,因為他知道迪娜此時也乘車趕往市里,只是不確定這是否就是迪娜坐的那輛車。阿岳很不放心,他給迪娜發(fā)消息,半天沒有回應,打電話也沒人接,這下他慌了,他連想想的勇氣都沒有,整個人幾乎呆滯了。現(xiàn)在只有去醫(yī)院確認情況,阿岳拿著傘急忙跑向醫(yī)院,剛好從他旁邊經過的媽媽喊到:
“阿岳,你去哪兒啊?你拿著傘干什么?”
阿岳根本沒注意到,他只是匆匆地開了門,然后又“嘭”的一聲關上了,聲音在樓道里,激蕩起一陣陣急促的回音。
一路上,他嘴里都在念叨,“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
阿岳一路狂奔進醫(yī)院,不管雨是否淋到身上,也不管別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此刻只想著迪娜,希里她平安無事,但這件事發(fā)生的太過突然,就像只是一場糟糕的夢一樣。
但這一切都已是事實。
阿岳沖進醫(yī)院,第一時間便沖向護土臺問值班護士迪娜的病房,那個護土當然不認識迪娜,不過她告訴阿岳剛才送進來的一個年輕女孩的房間,阿岳就按護士所說前去尋找。
此時已經深夜十一點多了,要是平時,醫(yī)院樓道里應該是比較空曠的,醫(yī)生和護士沒也該早早下班了,但今天不一樣,因為突然送來了十幾位傷者,還有幾位重傷者,醫(yī)院里頓時沸騰起來,有病人哀嚎的聲音,有親屬哭泣的聲音、嬰兒的哭聲、嘆息聲、說話聲、抱怨聲......這里已經比早晨八點的菜市場更加嘈雜了。原本光滑整潔的地面現(xiàn)在滿是泥污和血跡,還有一些垃圾和染血的紗布被丟棄在樓道各處。
“讓一讓,讓一讓!”阿岳身后傳來說話聲。
他轉過身,只見兩位護士和一名醫(yī)生推著病床急促走來,阿岳感緊躲開,當病床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身上纏滿了紗布,像木乃伊一樣。
阿岳很害怕,他不敢想象迪娜會是怎樣。他來到護士指示的那個房間,房門已經打開,手術已經做完了,生死已經由醫(yī)生做出決斷。看著門框上的“重癥監(jiān)護室”牌匾,此刻阿岳已經沒有勇氣走進去,他害怕這里面躺著的就是迪娜,他也真心希望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阿岳站在門口躊躇不前,他緊張地踱起步來。此時房間里卻傳來一絲動靜,阿岳本以為是迪娜,他緊張的走進去,只見阿鈺呆呆地站在病床旁邊,低著頭,臉上滿是淚痕。看到阿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阿岳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他艱難地站直起來,手腳都抖的厲害。阿鈺好像沒看見阿岳一樣,沒有半點反應。而床上,迪娜靜靜地躺在那里,她頭上包著紗布,卻被滲透出來的血液染的鮮紅,旁邊的心電圖已是一根直線,顯然,迪娜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阿岳不敢相信,他一個踉蹌跪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他托著酥軟的身體爬到迪娜的床邊,用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迪娜的臉,并把她的手靠在自己臉上,他的聲音顫顫巍巍,哽咽地說:“你不是讓我注意安全嗎?那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你真傻啊......”說著,阿岳的淚水也順著臉顏流下來。此刻,阿岳的尊嚴,面子,男子氣概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低頭失聲痛哭起來,還一直抱怨著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阿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封信,這信是迪娜在最后時刻叮囑阿鈺寫的,阿鈺在悲傷的情況下艱難地寫完,雖然字跡潦草,但也能看出大致內容:
“阿岳,對不起,我可能要永遠離開你了,希現(xiàn)你不要太悲傷,好好面對未來的生活。感謝你這么久的陪伴,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很快樂,可我已經沒機會見你最后一面了,如果有緣分,真希望來生再遇見你,再見了阿岳,再見了......”
看到這里,阿岳再也控制不住,他和和阿鈺抱在一起,兩人都嚎啕大哭起來,過了許久才稍稍平靜一點。迪娜的爺爺奶奶也趕到了,他們愁空滿面,加互依偎在一起,他們真的不愿看到活潑的孫女就這樣離開了。一時間,整個屋子都被悲傷和壓抑的氣氛所籠罩,過路的行人看見了,也不禁哀傷起來。
過后幾天,阿岳都沒有去上課,他留在醫(yī)院里處理迪娜的后事,并且陪著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段時光。雖然高三時光寸秒寸金,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地學習,但這些對阿岳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老師和同學們都勸說他,他仍然固執(zhí)地陪伴著迪娜。
后來,阿岳在醫(yī)院里遇到了迪娜的父母,剛見到他們時,他們還穿著工作的舊裝,應該是焦急趕回來來不及換,只是稍微擦洗了一下。迪娜的爸爸臉色蠟黃,頭上長出了許多白發(fā),手上也滿是老繭,她媽媽也是農村婦女那樣樸素的打扮。他們本就是出去打工的農民,現(xiàn)在又加上中年喪女的悲傷,顯得更加滄桑了。
阿岳總是感覺很虧欠他們,因此在醫(yī)院的這段日子里,他非常細心地照顧他們,就像是對待親生父母一樣。
迪娜的爸爸這幾天都在安排她的后事,他每天都東奔西走,也時刻拿著手機打電話,阿岳注意到,這幾天他的頭發(fā)又白了不少。
阿岳、阿鈺和她媽媽則每天在太平間陪伴著,雖然太平間很冷,但和他們的心比起來,那又算不了什么。
幾天后,迪娜爸爸辦完了所有事務,走完了所有流程,現(xiàn)在可以準備迪娜的葬禮了。他們商量著安葬地址,阿岳建議回到他們老家,畢竟那里是迪娜一生牽掛的地方,她也應該落葉歸根,不該再受飄零外鄉(xiāng)的苦楚了。迪娜的家人都同意他的說法。
迪娜的葬禮,沒有多隆重,這畢竟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太過隆重反而揭開了他們的傷疤。這天,迪娜的親朋好友們都來送別,她的墓碑前堆滿了白色的菊花,潔白無瑕,散發(fā)著淡淡花香,像是在哀惋一個完美靈魂的消逝。而她的奶奶,母親和阿鈺都抱著墓碑大聲痛哭,其他親友們也來安慰他們。葬禮之余,他們夸贊著平時活潑孝順的迪娜,也為她的突然離開感到惋惜的。朗讀悼詞的時候,他們都站在迪娜的靈位前默哀,阿岳和阿鈺則站在最前面,他靜靜地看著迪娜的遺像,仿佛和迪娜相識還只是昨天的事,一切都過的太快了,像夢境一樣千變萬化,反復無常。此時已入深秋,凜冽的秋風卷起幾片落葉,吹拂在他們臉上,但阿岳不為所動,要知道他現(xiàn)在的心要比秋風寒冷千萬倍,并且,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懷念迪娜上了。
自從這件事后,阿岳又變回了從前的模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好不容易和迪娜一起培養(yǎng)出來的話潑開朗的性格,在傾刻之間全都化為了泡影。在家,阿岳總是宅在房間里不愿出去走動,在學校里更是不和同學們說話,他還隔三差五地清假,整天都是憔悴憂郁的樣子。阿岳也無心學習,成績一落千丈,老師批評過,教育過,但阿岳沒有改變,他們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點辦法也沒有。阿岳一直把迪娜的信帶在身邊,因為這也是迪娜交給他的最后一件東西,此前阿岳在整理迪娜的遺物時,偶然見發(fā)現(xiàn)了她那副棕色邊框的眼鏡,看到這個,又引起了阿岳的無限思緒,他情不自禁地落淚了,這是指引他們相見的圣物,如今又回到了阿岳手里,仿件一切又回到了起點,一切也只是一場夢而已,阿岳寧愿自己和迪娜從新來過,也不希望她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阿岳又拿起那副眼鏡仔細端詳,呆呆的,甚至忘記了時間,媽媽叫他吃飯也沒聽見。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阿岳媽媽的耳朵里,其實她也早就知道阿岳和迪娜的事了,就在阿岳最開始請假的那幾天,她去學校詢問老師無意間聽阿岳同學說到的。當時她沒有勸說阿岳,因為她知道如果不解決迪娜的事情,阿岳就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來,即使回到學校學習也無濟于事。
不過這件事太過突然,阿岳媽媽在婉借迪娜的不幸遭遇的同時,更擔心兒子會因此傷心欲絕,她想勸說阿岳振作,但每次都不敢直接提起迪娜,怕這樣會激起阿岳的傷心事。媽媽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的了轉變,字里行間都透露著憂郁和悲哀的氣息,逐漸也成了她心中的一件心事。
阿岳和媽媽的關系也漸漸殊遠了,這倒不是他們誰做錯了什么,只是阿岳的心事和媽媽的心事相互沖突,阿岳也從不主動說活。只在媽媽問他的時候回應兩句。雖然媽媽經常安慰他,卻并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就這樣在渾渾噩噩又壓抑的環(huán)境中度過了一個月,阿岳從未想過失去迪娜的生活,像度日如年,他看不見未來,迷失在黑夜里,失去了方向。這已經是阿岳人生的最低谷了吧,他這輩子的傷心事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了這幾天的萬分之一。
但往往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又會打開另一扇窗,事情總會有轉機,每當你陷入絕境時,命運總又會指引你看到重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