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多清澈的聲音。”
隨著這句話的響起,時光飛速倒退,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靈溪。
青嵐坐在靈溪邊,手捧著一支靈芝,在長滿鳶尾地方安靜的聽著溪水淙淙的聲音。自小的修行讓他有著不同常人的定力。有樹葉飄落下來,落在少年白色的衣服上,他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萬物生長的節(jié)奏。
師父說,正是因?yàn)樗兄活w寧靜的,可以感受萬物的心,他才有上窺天道的資質(zhì)。
但那天少年不是去靜坐的,他是去等師父一位方外的好友血魔。血魔也曾是江湖中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心陼r期卻因?yàn)楸欢x為魔派,被江湖七大派追殺,血魔一路殺出重重的重圍,妻子不幸死于七大派的劍下,血魔便帶著女兒一路血戰(zhàn),后隱居于山林。
自那件事之后,血魔變得殘暴,師父說,血魔的天煞星已經(jīng)沖破軌道,若在這樣下去,遲早會走火入魔而亡。這次師父來請血魔,就是想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如今早已過了師父和血魔約定的時間,但少年仍舊不急不緩。正午時分左右,從靈溪對面的樹林中走出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個小女孩,她手上拿著一把幾乎跟她一樣大的劍,跌跌撞撞的走出來。她走到靈溪旁邊,用雪白的小手撈起一捧清水,細(xì)細(xì)擦洗著那把劍。
“血薇劍!”少年認(rèn)得那把劍。
聽到對岸他的聲音,孩子抬起了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非常清麗的臉龐,眼神卻是冷漠而戒備的,完全不同于她的實(shí)際年齡,看到了少年,她下意識的將血薇從水中拿起,劍尖指住了對方,清凌凌的問:“你是誰?”
在陽光下,那個八九歲孩子的臉蒼白的異常,明亮的眼睛里帶著說不出的東西:悲傷,冷漠,戒備以及殺氣。
然而,少年能感覺到這個孩子的身上沒有妖氣——只有深沉的、激烈的悲傷和失望。這樣的年紀(jì),本來該是天真爛漫在父母身邊撒嬌的時候,然而,這個孩子卻手里拿著沾血的劍,一個人孤獨(dú)的穿過森林來到溪邊洗劍。
那一個瞬間,少年的眼前,漫開了一片看不到邊的紅色。
“你是誰?”在他恍惚的剎那,那個女孩子卻更加用不信任的口氣再追問了一句。
我、我叫青嵐,”少年回過了神,暗自奇怪自己方才的失神。看著女孩手中的劍,估計了一下她的年紀(jì),他很快便明白過來,微笑著,回答了一句“在下是沉沙谷白帝門下大弟子,奉師命,今天來迎接舒前輩——小姑娘,你是舒前輩的女兒吧?你父親呢?”
你是白帝叔叔的徒弟?”女孩子疑慮的看著他,冷冷問:“有信物么?”
驚異于小小孩子說話的老成,少年卻還是亮出了手中的玉靈芝,微微笑著:“是這個么?——師傅說,舒血魔前輩見了這個,就會明白我的身份。”
孩子遲疑了一下,盯著他手中的靈芝,片刻,才點(diǎn)點(diǎn)頭,仿佛下了一個什么決心,才抱著劍,踩上了溪中的石墩,走過對岸來。
石墩是自然形成的,散布的非常不經(jīng)意,疏疏密密。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前面那塊白石的距離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一個孩子跨越的能力。那個女孩子有些遲疑,在水中頓住了腳步,四下張望著,想找到其他能到達(dá)對岸的途徑。
在他想說出“我扶你過去”時,那個孩子卻帶著倔強(qiáng)的表情,自顧自的用力往前一躍,想跳到對面的石墩上去。然而,抱著沉重的劍,孩子的雙足根本無法落到那塊白石上。
青嵐一驚,手指下意識的劃出,屈指點(diǎn)向溪水中間,剎那間,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推動,那一塊石頭急速的往前移動了三尺,瞬間到了女孩的腳底,托住了她。
“我自己走。”孩子冷冷道,“帶我去見白帝叔叔——我爹有信給他。”
還是那樣老氣橫秋的話語,完全不像一個八九歲孩子說得。聽到這樣老實(shí)不客氣的吩咐,青嵐卻只是笑笑,一邊帶路,一邊問:“舒前輩他為什么不自己來呢?家?guī)熎诖麃碓L,已經(jīng)很久了。”
身后的腳步忽然頓住了,青嵐驚訝的回頭,看著身后不再跟自己走的孩子。
然而,那個孩子卻只是站在那里,非常安靜的一字字開口,對他說:“我爹爹死了他昨天晚上自殺,我醒來他已經(jīng)死了。所以他來不了。”
青嵐怔住,那一剎那,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看著如此平靜敘述著的孩子,他恍惚間又有那種奇異的預(yù)感他想,他的一生的軌跡,將會因?yàn)檫@個孩子的出現(xiàn)而逆轉(zhuǎn)。
“我葬了爹爹,拿了他的劍和其他一些遺物——里面有一封寫給你師傅的信,所以我送過來。”孩子靜靜地說,沒有一絲的悲喜表情,只是用力抱緊了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倚靠。的確,失去了父親,而血魔在江湖上又是仇家如云,從此后,這個孤女飄零江湖,又該是怎樣艱苦的人生?
少年不自禁的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看著她的眼睛,那是層層的嚴(yán)冰。
“你不要難過我?guī)煾邓粫嗜酥涫值摹!彪m然看不透這個孩子的內(nèi)心,然而,一貫溫和的他忍不住開口勸慰。
孩子看看他,忽然譏諷似的笑了:“你是誰?你又和我不相干,干嗎管我的事情?”
青嵐怔了怔,對于這樣明顯的敵意,居然找不出什么話來回應(yīng)。他想,那一剎間,自己的臉一定是訥訥的吧?因?yàn)樗匆妼γ婧⒆友劬锩嬗钟辛四姆潘尚σ狻y道那個孩子是故意刺他的么?作弄一個比自己大的人,在她看來很有趣么?
他正這么想著,忽然意外的聽見那個孩子清凌凌的說了一句:“我叫阿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