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過滿地的血水,她走過去,慢慢俯下身子,將他的頭顱抱在懷中,用蒼白的手輕輕合上他的眼睛一一蕭憶情在一邊看著,靜靜地不說一句話。
所有聽雪樓大亂后幸存的人馬,都在一邊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靖姑娘在叛亂平定后,抱起了二樓主的頭顱,輕聲自語著什么。
羽師兄…原來你早知那個預(yù)言么?既然早就知道,以你那順者昌逆者亡的梟雄脾氣,當年,為何不千脆就殺了我呢?如果說是因為命運無法改變,但你卻是從來不信命的人??!
“你知道為何給你取名青冥?一一你司命的星辰,居然是冥星啊!我推算過你們的命運:我唯有的兩名弟子,都將會因你而死!一一你讓我怎能忍心,教你武功來殺青嵐青羽?”
那是她在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跪下來,在密室中求師傅教導(dǎo)自己武功一一然而,昔年和血魔是生死之交的白帝卻冷淡的看著這個女孩,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預(yù)言。這個已經(jīng)成為武林神話的人物,看著緋衣的女孩,眉目問卻是無奈和淡淡的惋惜。
她有些震驚的抬頭,看見了師傅冷銳而洞穿一切的眼神。
雖然不過十二歲,然而她己經(jīng)明白從白帝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代表了什么一一那就是她人生的預(yù)言!冥星照命么?…兩位師兄,都將因自己而死?…青嵐青羽…都會死?!
她的左手下意識的摸到了頸中大師兄送的沉香小牌,眼前閃過青嵐溫和平靜的眼光和青羽意氣飛揚的笑容。她忽然不再求師傅教導(dǎo)什么,低頭路在地上,手指用力握緊了劍,陡然雙手奉劍,舉過了頭頂一一
“那么,師父,不要等到那一天的到來!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吧!”
白帝的眼睛在那一剎那雪亮,看著地上的最小女弟子,看著她冷漠倔強的眼睛,想起將來不可避免的命運,即使是白帝,也有了動搖。那個剎那,逆天改命的想法遮蔽了他平素睿智的眼。
他沒有伸手去拿那把劍,然而手指迅速的畫出了五芒星的符號,將地上那個女孩圍在中間。然而,當他剛剛咬破指尖,將血滴入陣中催動分血大法時,白帝忽然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從青冥的身上擴撒開來!一一有一種力量在保護著她,那是……!
白帝驟然清醒。已經(jīng)睌了么?命運的轉(zhuǎn)輪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了!
“你走吧!”號稱一代術(shù)法宗師的老人終于鎮(zhèn)定過來,拂袖轉(zhuǎn)身,不再看地上那個奉劍而跪的女孩,淡淡道,“任何人都無法干擾命運的流程一一如果你死了,那末,會有更多的事會因你而改變…我豈可以個人之私而擾亂天綱?”
后面沒有聲音,仿佛知道最小弟子的心意,白帝負手,長長嘆息了一聲:“冥兒…要知道,求死并不是勇者的行為,真正難的,反而是活著、直面擔當命中的任何坎坷災(zāi)難一一記佳,莫要學(xué)你父親??!”
聽到最后一句話,緋衣女孩的眼睛終于變了。
父親的自盡,多年來一直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血魔號稱一代梟雄,到最后卻因為心志錯亂而自刎一一光顧了自己心靈永久的寧靜,擺脫這個紛亂的世界,而將唯一的女兒棄之不顧。
“師傅,你放心…我決不會做出懦弱的事情!”咬著牙,緋衣女孩最后對著師傅行了一個大禮,便靜靜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帝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這個倔強的孩子再也不會來求他教導(dǎo)武功了一—他也并非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青嵐青羽一直背著自己偷偷教她術(shù)法武功,但是,他也沒有心思管了。
他隱隱預(yù)感到:自己,也已經(jīng)到了大限之時,離兵解飛升不遠了。
而且,沉沙谷這片凈士,在他亡故后,即將有不可避免的大難到來。血色將會湮沒所有。
—-能看到過去未來,究竟是否是一件好事?
-因為知道末來,卻又無力改變,因為承擔不起改變的后果。所以害怕未來,害怕難以抗拒的宿命。這樣…還不如象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起碼有勇氣去為不可知的將來抗爭。
—-他這一生,已經(jīng)是這樣過去了??遮A得了一代術(shù)法劍法宗師的名號,而他一生又做了什么?
—-而青嵐,他那個資質(zhì)絕高的大弟子,他以后人生的軌跡是否也和自己一樣?
—-那么,在青嵐老去飛升的時候,回顧如同云煙過眼的一生,是否也會和自己如今一樣,有這樣深的無力和疲憊…
“冥兒,師傅怎么說?答應(yīng)教你武功了么?”她剛奔出竹林精舍,等在外面的兩位少年就迫不及待的問,連向來溫和沉靜的青嵐都有些沉不住氣。
她頓住腳,慢慢抬頭看著身邊兩位師兄。
關(guān)切的年輕的臉,亮如晨星的眸子,這個世上僅有的關(guān)心她的人們…十二歲女孩眉頭蹙了蹙,眼睛里忽然有劇烈陰暗的光芒,忽然用力扯下了脖子上掛著的沉香木小牌,扔還給青嵐,然后對著怔住的兩位少年叫了起來:
“師傅他不肯教我!不肯教我…你們都是把我當作外人……你們誰都不是好人!”
“我以后再也不認識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