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街上,一個藍衫少女走入一家藥鋪,將銀子拍在柜臺上,揚聲便喚:“伙計,伙計,有沒有雪蓮?兩朵,要莖葉俱全的。還要朱砂、冰片各一斤,快點!”
柜臺后的活計連忙過來招呼客人,看著銀子,臉上笑著,然而卻有一些為難:“姑娘,朱砂冰片倒是都好說,但是莖葉俱全的雪蓮,小店可是沒有啊……”
“啊,也沒有?”藍衫少女明朗的眸子里有些黯淡,跺腳嘆息,“都問了好幾家了。”
伙計忙忙的跑到藥柜前,搬來凳子攀上去打開抽屜取冰片,聽得后面的客人嘆息,也是搖頭:“姑娘,雪蓮這種東西,我們大理這邊可是少見,何況還要莖葉俱全——姑娘要這等名貴藥材配什么藥呀?”
“唉,你不知道,九轉流珠丹非要雪蓮才行!”藍衫少女脫口而出,再次頓了一下腳,“結果哪兒都買不到——師父的傷可耽誤不得啊……”
“姑娘去前頭的同仁堂里看看?那家藥鋪是鎮南王側妃的弟弟開的,是家大藥店,據說只要出的起價錢,連新鮮紫河車都能買到哪。”伙計包好了朱砂冰片,看了看戳子,稱過了交給藍衫少女,“一共三兩八錢銀子。”
“啊,那藥店還賣紫河車?”藍衫少女顯然是吃了一驚,一邊付錢一邊猶自喃喃,“邪得很呢……官府也不管管。”
“哪里還管,是鎮南王的小舅子啊。”伙計收了錢,把藥遞給主顧,壓低了聲音傳播小道,“而且據說側妃如此得寵,是憑了妖術攏住了王爺的心——聽說呀,側妃入了拜月教!拜月教的大祭司是天神,滇南這一代,誰敢有半分不敬呀?”
拜月教。聽得那一句話,藍衫少女的臉色微微一變。
然而,她未曾料到,在她臉色一變的時候,聽得她方才的話,門外暗自隨她而來的一位青衣人也臉色一變。他方才在附近辦了事情出來,遇見這位藍衣女子,便是留上了心。
“九轉流珠丹?”劍眉星目的年輕人沉吟著,看著這個一上街他就留意上了的藍衣少女,緩緩低語:“龍虎山張真人?——真的是聽雪樓?”
藍衫少女果然便是張真人的大弟子弱水,因為前幾日師傅在斗法中傷在迦若祭司手里,師妹燁火又同樣重傷,這幾天買藥服侍,忙的她腳不點地。
拿了包好的朱砂冰片,她想了想,又要了一些上好的黨參和當歸,覺得不服氣,又抱著僥幸的心理、問伙計有無成形一些的何首烏——果然還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的確是家小藥店,這些東西,看來還是只有同仁堂才有。她嘆息著想。但是……那地方和拜月教有糾葛,沒有和師父樓主他們說過就過去,是不是有些莽撞?
嘆了口氣,弱水拿起抓好的藥回身走出去,一邊納納的想著。然而剛剛邁出店門,忽然聽到了前面傳來喧囂聲,和著人群的跑動和竹梆子的空空聲:“走水了,走水了!”
“呀!”弱水不自禁的脫口叫了起來,看著前面街角冒出黑煙的所在——是不是、是不是同仁堂起火了?這可不好……萬一真的失了火,雪蓮可去哪里著落?
一著急,她再也顧不上拜月教不拜月教,拔足便往街角跑了過去、逆著那些奔逃的人流。
“哪里、哪里失火了?”前面的人漸漸稀少,弱水在一家茶館前立足了腳,發覺有些不對,火勢似乎是從遠處蔓延過來的——她揪住旁邊一個從茶館里匆匆跑出的人問。
“鎮南……鎮南王府啊!……好大的火勢,都往這條街蔓過來了!”那個人忙著跑開,不耐煩地想推開這個羅嗦的女子,然而驚異的發現這個纖弱的女子似乎有意外強大的腕力,無論他怎么推,就是一動不動。
“這火不對頭。”順著黑煙的方向,弱水望見了遠處隱隱蔓延過來的火光,臉色忽然有些異樣——這火上面,有看不見的黑氣籠罩。這不是一般的火。
沒有風,但是火勢卻蔓延的很快,一路順著這條街燒了過來,煙氣逼得人說不出話來。街上滿是逃出來的百姓,拖家帶口的亂成一團,哭叫連天。
“姑娘!咳咳,姑娘!求你放手好不好?”怔怔看著那火光半天,弱水耳邊才聽見那個茶客的哀求,已經被熏得連聲咳嗽,她連忙放開手,陪笑。然而不等她道歉,那個茶客一得了空,立馬飛一樣的逃了。
“哎,這火分明有邪氣——要是燁火在就看得出哪派搗鬼。”嘆了口氣,看不得滿街的流離,又看著火勢要蔓延到前面那家同仁堂,弱水轉身便是跑進了空無一人的茶館里,拿過一個杯子沏了一盞普洱茶。
端著茶盞默默念了幾遍咒,手指點入茶水中,對著充滿煙火氣的天空連連輕彈。撲簌簌一聲輕響,半空中忽然平白下起一場雨來。
“哎呀!”滿街奔逃的人都頓住了腳步,仰頭看著萬里晴空,驚喜莫名。看著那些人的臉,弱水也不自禁的高興起來,憑著窗看著,一口喝了盞中的茶,準備含在嘴里噴出去,化出更大的雨。
“好高明的玉清化雨術。”陡然間,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后說話。弱水嚇得一個激靈,茶水嗆住了喉頭,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的時候她轉過身,警覺地看著背后出言的人。
那是一個青衣束發的年輕男子,眉目清朗,正在茶館的中間位置上閑暇的喝著茶,頭也不抬地緩緩道:“姑娘可是龍虎山張真人門下弟子?”
弱水有些震驚的看著這個人——方才進來的時候,她分明看過了、這個茶館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后來她一直在門邊憑窗施展法術,根本不可能有人再進來。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坐在那里,然而她看不見。
藍衫少女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閣下是何方仙友?”脫口的詢問過后,弱水發覺自己大約又犯了一個錯誤——有邪氣——雖然只是絲絲縷縷——不自禁的從這個青衣男子的眉目間流露出來。
然而,青衣男子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只是看著窗外下雨的晴空,微微冷笑:“姑娘的玉清化雨術雖然不錯,可惜卻用錯了地方——”
弱水一驚回首,看向窗外,只見街上行人匆匆,慌亂恐懼反而更加猛烈起來。奇怪的是,不過是一窗之隔,雖然外面如此忙亂,然而喧囂之聲卻一絲一毫都沒有傳到茶館里!
弱水心里再度緊張——眼前這個人,居然已經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在這個茶館四周布下了結界,隔絕開了外界和這個空間的任何聯系。
她撲到窗邊,冒著濃煙探頭急急看出去,不由自主驚呼了一聲——雨還在下著,但是那些雨落到了火上,火勢不但沒有變小,反而如同有油潑入、轟然大盛!
“對付幽冥真火,玉清化雨根本不管用。”背后的青衣男子揚眉,有些傲氣的微笑了一下,“小姑娘,你道基雖然不錯,可道行還淺著呢。”
“那么你快把這火弄滅啊!燒了那么多房子,都快要燒到同仁堂了!”看著對方氣定神閑的樣子,弱水氣不過,大嚷,“你是學道的,怎么可以見死不救!”
“火是我放的,我為什么要救?”陡然間,放下茶盞,青衣人淡淡冷笑。
“你——你是誰?!”再也忍不住,弱水瞬的轉身死死盯著他問,手指用力抓住了窗框,因為緊張,手心都冒出了微微的冷汗。這個人,好奇怪的靈力,亦正亦邪,讓人無從判斷。
“你不是要找雪蓮么?我這里有——”青衣人只是莫測的笑,從懷里拿出一個碧玉的匣子,打開,露出里面晶瑩剔透的雪蓮花來,“我正要去見蕭憶情,我們正好可以一起去。”
“你、你究竟是誰?”不料對方竟然連自己在找雪蓮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弱水更加的驚懼。忽然間,手指合并、迅速往前一劃,想要破除他設下的無形的“界”,逃出茶館外。
然而,藍衣少女的手還未觸及無形的屏障,憑空里仿佛有看不見的大力涌來,推得她身子一直往后跌去。弱水脫口“呀”了一聲,勉力想定住腳,然而連連飛退中,突然間身子卻止住了去勢。
“我叫孤光。”抬手攬住被震退的少女,青衣人淡淡說著,眉間邪氣一閃而逝。
弱水的眼睛陡然一閃,再度脫口驚呼:“孤光!孤光清輝,你是拜月教的——”
“拜月教的左護法。”青衣人接了下去,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