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9月19日，江北省濱湖市布崗區。

正午時刻，盡管已是秋季，但天氣還是很熱。平安小學門口，一個九歲年紀、校服紅領巾雙馬尾的可愛小姑娘推著一輛小號的自行車，正要騎上去，聽到有人叫她“霞兒”。

小姑娘抬頭一看，一位身材瘦小且漂亮的女性也推著一輛自行車在等她。“媽媽，你怎么來了？”

“我接你回去。”媽媽擠出笑容回答。

小姑娘推著車走到媽媽身邊，輕聲的問：“媽媽你是不是剛剛哭過？”

“我沒事，我們走吧。”媽媽的表情已轉為嚴肅。

之后的路上，兩人一路沉默。不多時，兩人停在了一棟黃墻的樓房前，停車、下車、鎖車的動作默契地完全一致。

“媽媽，爸爸今天中午能回家嗎？”小姑娘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爸爸……”媽媽看了小姑娘欲言又止，“我們先回家吧。”

沉默再次降臨，兩人一起上樓開門進屋換鞋。

“媽媽，爸爸出什么事了嗎？”又是小姑娘打破了沉默。

“……”

“爸爸不會是反悔了，不想給我買鋼琴了吧。”

“……”

“沒事的，不買也沒關系，挺貴的呢。”

“你爸爸不在了。”

“不在……是什么意思？”小姑娘突然焦躁了起來，跑到沙發前，雙手握住了媽媽的肩膀。

“你爸爸，去世了……就今天上午。”

小姑娘搖了媽媽的肩膀，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也坐在了沙發上。

“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小姑娘目光呆滯，聲音小的仿佛和她的思緒一樣，來自遙遠的地方。

“從樓上掉下來摔死的，警察說還在調查，不過懷疑是自殺。”

小姑娘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大叫：“不可能！爸爸不可能自殺的！他昨天還說要給我買鋼琴，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還說周末去公園！不可能，爸爸不是會自殺的人！”

“先別激動，這不是還沒下結論呢嘛。警察懷疑自殺是因為在你爸爸辦公室發現了遺書，他看起來又像是從辦公樓樓頂跳下去的。”

“遺書！遺書在哪？”

“在警察那里，我抄了一份。”媽媽遞給小姑娘一張紙，紙上秀氣的字體寫著：“對不起，生意被我搞砸了，他們追著我要錢，我拿不出來。鳳竹，紅霞，對不起，沒辦法給你們想要的生活，永別了，我愛你們！”

小姑娘看著這份遺書，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不對！爸爸不會自殺的！媽媽！這遺書真的是爸爸親手寫的嗎？”小姑娘再次激動了起來。

“我也懷疑過，不過我親眼看過，是你爸爸的字跡。”

“媽！我不相信。爸爸是被誰害死的吧！”

“霞兒，別亂想了。警察也還沒下定論。”

“媽！我要去見警察叔叔們，我去跟他們說。”

“不要！警察叔叔那邊我去就可以了，你好好上學讀書不要管”，媽媽頓了一下說，“待會吃完飯休息一會，下午還要去上學呢。”

小姑娘默默吃完了媽媽買的包子，回到了床上躺下——她實在是太累了。

兩天時間過去了，小姑娘只做了兩件事——麻木地生活著，和等待。這天是個周六，放假在家的小姑娘終于等到了——不是喜訊，而是鑒定意見通知書。通知書說：遺書上采集到的9枚指紋與本人吻合，遺書字跡也符合。媽媽告訴小姑娘，警察很快就會結案，結論很明確，是自殺。

麻木的日子又過了三天。為了照顧母女，舅舅和舅媽經常到家里來。這天中午，家里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是向叔叔。向叔叔是小姑娘爸爸的生意合伙人，他們一起做建材生意八年了。兩家關系一直很好，就在上個月，兩家人還一起去公園。大人聊天的時候，向家一個大她四歲的姐姐和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就和她一起玩。不過，向叔叔這次來是找她媽媽的。向叔叔說了一大段話，陳述了他和爸爸經營的企業的流動資金、資產估值、未收款和欠款的詳細情況。小姑娘記不住這些細節，只記住了最后的總結。

“經過我們這幾天的結算，公司結余款金額為11045元2角7分。本來按照股份比例，應該6成是你們的，不過你們孤兒寡女太可憐了，就全給你們了吧。錢要等法院清算完才能發下來，不過我今天就先給你們了。”向叔叔將結算賬單和裝錢的袋子遞給了媽媽。

“嫂子還請節哀，別傷了身體。我還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媽媽目光呆滯，只是嗯了一聲。向叔叔看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就轉身走了。他在和媽媽說話時一直擺著一副撲克臉，其實是在憋著不讓笑容顯露，走出門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嘴角上揚。但此時他的臉還沒有完全轉向門，嘴角的弧度被坐在側面暗處的小姑娘看到了。這個詭異又扭曲的側臉讓小姑娘心中凜然，將成為她的噩夢，折磨她此后的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