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匆匆吃過午飯,幾乎立即就訂好了回澄海的機票。
季珩澈有一個很長的假期,加上母親亡故加上公休假,算算也有將近一個月。
他和明椋都沒要收拾什么東西,就并排坐到了候機室。
“嗨!”乘務人員先登機了,他們大都認識季珩澈,和他打招呼,特別是這次航班由趙亦和駕駛,上機前他朝季珩澈微微領首:“記得幫我跟小荻帶個好哦,季機長。”
“知道。”季珩澈應允。
“聽他提過好多次呢,小荻是哪位呀?”明椋問。
“他異地戀女朋友。”季珩澈笑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還能在一起呢,這兩人都可有意思了。”
看到他的笑容,明椋也不自覺地微微笑:“能看出來的。”
飛機落地,他們先去了城區,買了點水果,季珩澈就帶著明椋敲開了居民樓里一戶人家的門。
一個頭發剛長過下頜的女孩兒打開門,明椋注意到她戴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從側面看,鏡片很厚。
“嗨!“小荻和趙亦和一樣,很熱情地招呼他們,“進來坐啊。”她側過身讓出路,季珩澈就走進去,明椋也跟上。
打量了一下四周,小荻的屋子其實不大,像個小公寓,樓梯上去就只有一個臥室,客廳廚房安排在一樓卻并不顯得擁擠。
讓明棟印象深刻的,是不大的房子里,屋子的主人打了兩面墻的書柜。
書柜幾乎擺滿,小荻注意到明椋的視線,向她笑笑:“我看的書雜。”
的確如此,從經濟學到心理學,從歷史文學到言情,她看起來都有所涉獵。第一次,明椋判斷不出眼前人的職業
“坐啊。”她招待季珩澈和明椋。
他們并排坐在沙發上,隔一個小茶幾,小荻坐在了他們對面一個蒲團。
“女朋友?”小荻挑眉看向季珩澈。
“還不是呢,是朋友。”季珩澈有點不好意思,很柔和地笑。
明椋不是很懂“還”的含義。
“哦——”小荻把視線轉回明椋身上,熱情歡脫洋溢在語調,“你好,初次見面,我叫曲荻喃,是個網文作家。”
她那意味深長的語氣詞讓明椋又生出一種見到趙亦和的錯覺。
網文作家,再代入這個職業一看,關于曲荻喃的一切又都變得合理。
“你好啊,我叫明椋,之前是心理咨詢師,現在是無業游民。”明椋略帶無奈,然后她就看到了對面的曲荻喃雙眼一亮。
“酷,能跟我講講你職業里的事嗎?你現在做什么賺錢啊?”曲荻喃有點激動,“抱歉啊,如果冒犯的話就算了,我的編輯在催新文,但我沒靈感。”
明椋還沒來得及回應,季珩澈就開口阻攔:“她是陪我出來的。”
“好吧……有空咱倆再約。”曲荻喃洞悉他的意思,但又抱有遺憾,“那我能不能加你的好友啊?”
明椋其實很喜歡這個充滿活力的小姑娘,她點點頭,掃了曲荻喃遞過來的二維碼。
季珩澈和曲荻喃又聊了一會兒,大多有關趙亦和的種種。明椋在旁靜靜地聽,交代完趙亦和的事,他們就與小荻作別。
明椋和曲荻喃約好下次要去自己的小漁村見面,季珩澈訝異于她們友誼建立之迅速。
“哈哈。”明椋失笑,“我,感覺至上立義者呀。”
很久沒有捧著手機不放的明椋在去海邊的路上卻一直埋頭在屏幕里,季珩澈很不習慣,他略低頭,瞥到明椋在看曲荻喃的小說。
幾欲開口找個話題,終是以緘默告終。
直到車停在了小村口,季珩澈才略有幽怨意味地開口:“眼睛要掉在手機里咯。”
明椋終于意識到身邊還有個活物似的,笑得特別開心的:“把你忘啦。”
話雖這么說,季珩澈也注意到她收起了手機,心情暢快了不少。
不知道為什么,他莫名有種扳回一城的感覺。
到了小村,明椋如魚得水,變得外向又活力。
她帶著季珩澈了逛來逛去,興致沖沖地計劃要帶他看日出日落,甚至體驗織網沖浪。
先前不覺得,但現在季珩澈覺得自己還挺享受被人安排的感覺。
一位大媽挎著漁籃迎面走過來,看見明椋很驚喜地招手,注意到她身旁的季珩澈,目光也仍然友善。
“回來啦?這是男朋友嗎?小椋。”大媽說話語氣清清爽爽,有種海風浸透的感覺。
明椋不懂為什么這么多人覺得他們是情侶,從趙亦和到這個小村里的村民。
明椋有點不好意思沒來得及答話,季珩澈就先開了口:“還不是呢,阿姨。”
又是“還”,明椋暗想,偏偏意思也沒錯,她不知怎么反駁。
“阿姨您好,我叫季珩澈,季風的季,是王行珩,澈是清澈的澈,您可以叫我小季。”季珩澈向大媽這么介紹。
“小伙兒名字好聽,來我們海邊,澄海就言歡清澈,阿姨更樂意叫你阿澈。”大媽笑著和他擺擺手,“先走嘍,小椋、阿澈。”
——小椋和阿澈。
明椋的心被這個柔軟的昵稱擊中,像咖啡杯口氤氳的熱氣一般,撲灑在她心口。
“‘還’是什么意思,阿澈?”明椋如是問。
“‘還’啊……”季珩澈對這個稱呼似乎很滿意,“‘還’……就是還的意思。”答案呼之欲出,但季珩澈卻偏偏不說,他看著明椋認真等待回答的樣子,不由一陣好笑。
“走吧。”季珩澈避而不答,他圈起明椋的手腕,往大海的方向走,“我們去海邊。”
明椋生了悶氣,但穿過村中的小道,盡頭就有廣闊無邊的海。
視野突然開闊,海風迎面吹起來,咸咸的氣息撲入明椋的眼,什么情緒都被吹散。
她是跑著的,一只手被季珩澈牽引著,海天明亮地,勾勒出他的背影。
她看見他的發絲被風吹起來,她看見他的笑眼,是深棕色的,眼球深色的底色上仿佛映刻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光影交錯間,浪花仿佛銘刻了他的剪影,邊緣耀眼。
“季珩澈!”明椋沒想什么,就喊他的名字。
“誒。”季珩澈很大聲的答。
海風微涼,把他們的聲音吹往很遠很遠的地方。
乘著風奔跑,明椋覺得自己快要飛起來,她想起那首《想去海邊》,于是隨風哼唱。
即使逆著風,季珩澈也聽見她的聲音,他和著她的節拍,把快樂拋進無邊的海。
“等一個自然而然的晴天,我想要帶你去海邊,去留住這個瞬間在來不及挽回之前。”
“能不能和你竭盡全力,奔跑,向著海平線。”
“余輝消失之前都不算終點。”
到最后他們壓根兒聽不清對方在唱什么了,無所謂了,過輩子最開心的時刻,大概就在現在了。
兩人都這么想著。
跑到淺海邊,他們停下腳步,卷起褲管,踩進水里,正是日落時分。
海水被印染橙紅,夕陽映亮了他們的眼眸。
明椋側過頭看向季珩澈,在他的瞳孔里,她只看見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什么時候,季珩澈已經牽住了她的手。她驚覺,想掙脫,但季珩澈攥得更緊。
“明椋,”季珩澈帶著笑,聲音被海風吹拂過,讓明椋有種莫名的緊張,“我的‘還不是’的意思,就是‘暫時不是’。”他頓了頓,明椋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那么明椋,現在我,可以是你的男朋友了嗎?”
明椋看著他笑,眼淚閃耀在眼眶,模模糊糊的折射出喜歡的模樣。
她很用力地點頭,跳起來抱住眼前仿佛閃著光的人。
季珩澈接住她,聽到她說,“可以是。”
他只覺得萬年光陰都凝結成了此刻,內心的踟躕猶豫和不安都被這三個字悉數擊碎。
他突然覺得,愛有的時候,真的可以抗著自己越過萬山。愛,好像真的可以迎萬難。
太陽目睹完這場盛大的告白,收起了橙金色浪漫的背景板,獨自把收集的美好背下了山。
明椋帶季珩澈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燈火初上。
鏡頭拉高,能看到海浪層層拍岸,打在沙灘。濕濕的沙礫上,銘刻著今天的影象。
“阿澈with椋”
他們在海灘一筆一劃寫下他們的存在,即使會被抹去又何妨呢?它永遠刻在想要銘記它的人心上。
…………
時間過得很快,季珩澈回到首都去交接工作了。他要調到澄海,在這里完成他的每一次起飛和落地,他要帶著明椋的掛念,馳于九霄之上。
季珩澈不在的幾天,明椋約見了曲荻喃。明椋給她講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有關于她和她的阿澈。
講得有時落淚,有時又笑得滿足而幸福。
曲荻喃亦聽得動容,她一點點記下來,承諾會寫一本有關他們的故事。
明椋說沒關系,寫也好不寫也罷,故事它永遠在那里,只屬于他們最好。
總之,無論未來如何,那只南歸的倦鳥獨自從北方帶回了它的念想,從此,在生生不息的海潮里,找到了它終生棲息與依賴的小島。
它終于停駐了腳步,在海風吹拂的傍晚,在星星漁火里,在絢爛的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