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后來那對兄妹去了哪里?也沒有人知道后來身處這個事件旋渦中心的善君敏到底是如何度過那一段艱難的歲月的?這件事情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不愿意再去提起的事。
學校方面作出的決定是直接開除這個膽大妄為,不顧后果,嚴重違反校紀校規的學生。因為在五中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人做出過這樣惡劣的行為,校領導不僅被教育局點名批評,還被要求整個領導班子全部人員都要寫一份深刻的檢查,因為他們是全省重點高中學校的領導班子。居然會出現這種事情,這事兒是絕對不能被輕易就翻過去的。
總之,這件事情所造成的深遠影響,直到很多年后都仍然沒有被消除,而這一切的開始,都是得要從那一個在報名當天就從天臺飛身躍下的少年說起。
有好長一段時間,善君敏都希望自己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最好自己從來都不曾來過,不曾認識魏家兄妹,不曾與他們一起度過那一段時光,更不應該和他們一起出現在五中,不應該被魏武逸喜歡。
那段時間,媽媽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白。而爸爸呢,則是整天唉聲嘆氣。
至于善君敏——她自己也不敢去學校,不敢接觸到任何一個同學或者老師的名字,更不敢看任何一個從五中里的人發來的消息,不敢接任何一個與五中有關的電話。
“媽!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害的,不關我的事,我從來沒有害過他!我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
善君敏撲在媽媽的懷里哭著,她的聲音已經因為連日來的號哭變得沙啞而渾濁,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甜美和清脆。
母親也只是緊地抱著女兒,她自己也已經好幾天沒有去學校了,盡管校領導的意思委婉得十分明確,但她還是決定擔負起一個母親的責任,因為她的女兒此時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她。
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十分美好的日子,渴求知識的孩子們帶著無限的希望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以及那一絲絲剛剛經歷過了兩個月暑假回來還仍然微微躁動的心。
從那天之后他們將重新回到學校,開啟嶄新的一學期,開始嶄新的生活和學習,就像人生也會逐階段逐階段的爬升一般的,他們也將升到更高的年級。當然,這似乎也意味著重新開啟了一段嶄新的人生征程。
每個人都在平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善君敏與好友魏婷在宿舍里談了一下午的話,少女之間的悄悄話總是無窮無盡;佟昭雅自己一個人躲在一般人都不會去的角落里看了一下午的《霧都孤兒》,他向來不合群;邢文雯為著一個明顯確定但她自己就是不愿意相信的回答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發了一下午的呆;洛書征與好友在圖書館愜意的環境中聊天下棋看書,躲避著女孩兒們瘋狂的示愛;張江——他選擇去網吧陪同學們玩游戲。
原本一切都那么的安寧和平靜,青春校園里最朝氣的氛圍在炙熱的陽光下都暫時的躲了起來。平靜的一天,平淡卻又永遠也不會再回過去的日子,希望與明天交織在一起,為這里每一個不確定未來到底會是一個什么樣子的孩子們準備著遮陽和遮雨的傘……
直到更晚些時候,一對斗膽敢在他們不應該去談愛情的年紀里偷偷牽手的學生準備到綜合樓靠近學校院墻的南面,那里陰涼的樹叢下度過兩個人的甜蜜時光。就在他們踩著小小的幸福腳步走到目的地后不久,隨著女孩兒一聲歇斯底里地尖叫,五中這一個寧靜慵懶的下午才被打破了。
“一個人從天上掉了下來,折斷了一些樹枝……”
男孩的瞳孔收縮著,目光呆滯,剛才所發生的一幕將才完成高一年級軍訓的他嚇得不輕,面對老師的詢問,他渾身仍然止不住地顫抖,而他的小女朋友則直接在那一聲尖叫之后暈了過去,此時正在學校醫務室里由老師們看護著。
從女孩兒發出尖叫到學校老師們到達墜樓現場,不過三分鐘時間。
女孩兒暈過去的一瞬間,男孩兒憑借著略大一些的勇氣和理智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最近的辦公室,所幸的是辦公室里還有兩位男老師。其中一位老師見年輕的學生那由于驚恐而夸張的臉部表情,以及他驚懼萬分地匯報:“老師!老師!不好了!快來!有人從樓上掉下來了!”立馬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于是他果斷迅速地就站起身來往門外沖去,一邊還不忘招呼著另外一位老師趕緊打120急救電話。
也許命運對于魏武逸來說算不上不公平,又也許是命運不想讓他就這樣離開。
第一位沖出門來的老師是一位生物老師,盡管他隨報警的學生來到墜落點之后也著實被眼前的一幕嚇得慌了神,但他還是立馬平靜下來組織了搶救。
他先是讓學生立即去找醫務室的老師和保安,然后立即將昏迷的女學生抱到一邊,避免她蘇醒看到眼前的場景留下心理陰影,隨后立即檢查墜樓學生的受傷情況,并且及時止住了出血。
不多時,報警的學生便帶著醫務室的老師和學校的保安來到了現場,所有人到達現場的第一反應都是被嚇得不輕,隨后才反應過來要立馬展開搶救工作。
保安當即返回保衛處尋找能夠遮擋現場狀況的東西,因為這樣的場景是絕對不能被學生們看見的,更不能被傳到網上去;醫務處的老師多數是女性,她們的承受能力雖然要比男老師差許多,但她們還是忍著心里的恐懼和流出來的眼淚立即對此做出了反應,仔細地檢查心跳、呼吸、脈搏、止血……
而那個報警的男生在做完一切通知工作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見到了那個墜樓的人,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他這時候才感到了害怕和恐懼,面對老師們的詢問,他也由于激動和緊張變得支支吾吾地,一部分的原因他在擔心自己談戀愛的事情被知道,另一部分原因自然是被這剛才發生的這一幕嚇得不輕。
“我們……我們剛剛走到……走到這下面,準備在這兒坐會兒……坐會兒,然后……”
少年說著往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看了一眼,不由被那副慘象嚇得心頭一緊,但還是繼續說著他所知道的情況,“然后我聽到樹叢上面有響動,等我想抬起頭去看的時候……的時候……他就……他就掉下來了?!?/p>
學校的領導來了,他的面色十分凝重,因為他也沒有處理這種突發事件的經驗,但還是對報警的學生給予了肯定和表揚,并且對最先到達現場的老師們也給予了對這件事情應急處理的肯定。
由于事發是在炎炎夏日的下午三點左右,學生們大多都在涼爽的寢室內休息,所以整個校園里并沒有任何人,因為沒有誰會想要在這樣灼人的陽光下跑到外面來受這種大可不必的罪。
所以當魏武逸跳下樓去的那一刻,并沒有引起轟動,這對于處理這件事情的影響力上反而倒是成了有利條件,并且接到警報的兩位老師和后來的保安人員對現場的封鎖速度也值得肯定。
但對于魏武逸來說,他似乎是已經徹底地抱著赴死的決心而從天臺上跳下去的,因為他并沒有因為在下墜過程中感到害怕而發出尖叫,直到他重重地落到那一對小情侶面前……
不多時,救護車便開進了學校,門口的保安及時阻止了救護車的鳴笛,直到醫護人員將氣息微弱的魏武逸抬上車,再駛出學校往醫院飛奔而去才再次鳴笛。
直到這件事情與之相關的人員在后來接到通知之前,這件事情都不曾被更多的人知道。
學校的領導在將魏武逸送往醫院的途中考慮聯系學生家長,但是墜樓孩子的手機卻沒辦法開機,在與校牌上對應班級的老師核實過身份之后,才由該老師聯系上了那位不怎么負責的父親。
而同時開展的工作還有對目擊者——也就是那一對早戀的小情侶的心理疏導以及保密要求。
少年在經過老師的心理疏導之后情緒已經得到了一定的平復,而那位在醫務室蘇醒過來的女孩兒則是由于過度的驚嚇一直在止不住地抽搐,精神狀況顯得十分的糟糕。為此,進行心理疏導的老師也不愿意進行過多的交流,因為現在這種情況進行疏導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不過她選擇讓那個男孩兒單獨陪著她,然后自己在外面的房間等待。
在出事之前,除了善君敏沒有收到那條算得上是遺告的消息之外,魏婷和魏武逸的其他同學、朋友,包括親人都收到了這條消息。
但是魏婷根本沒看,他只是把消息提醒點進去之后直接退了出來,因為她當時正在和張江聊著天,她以為哥哥發過來的那一大串文字無非就是想來自己這里抒發一下自己對善君敏的赤誠愛意。因為他總是這樣做,每次向善君敏求愛遭到拒絕之后,就會給魏婷發消息以證誠意。魏婷都已經懶得搭理了,因為她的立場和態度和善君敏是一樣的,她不認為自己最好的朋友會喜歡上自己的哥哥,這是一件誰都會覺得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他們之間無論從外在還是內在都差太多了,所以她才會曾經不煩其擾,氣憤地對魏武逸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而其他人對于這條消息的處理方式也并沒有對挽救這個生命起到多大的作用,因為其他人要么和魏婷一樣根本沒看,要么看了之后只覺得這是某個情場失意的少年所表示的情緒發泄。
當然,這其中也有人在看到這條消息之后出于擔心給魏武逸打過電話,但那個時候已經無法再接通了,不過卻沒有人因為無法聯系本人而會想到要給他的妹妹打那么一個電話,以嘗試聯系上這位萬念俱灰的少年。
有時候我們絕對不能高估人性,尤其是當有一個靈魂感到無助和絕望而發出求微弱救信號的時候。
說到底,魏武逸在從天臺跳下去之前給所有人發的那條消息事實上并不能直接從中讀取出他準備輕生的念頭,因為他的這條消息中包含的幾乎都是全部對善君敏的愛意以及對他們過往的簡述,雖然他在最后把“對不起大家!”重復了三遍,但這確實是讓人不能輕易揣摩出這是一個對生無望的人所做的最后告白。
在晚飯之前,李維忠給魏婷打了個電話,讓她走到沒人的地方接電話。他作為這個墜樓事件主人公妹妹的班主任,自然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到了通知。當時他正在校外做著自己的事情。下午的三點半,在魏武逸墜樓半個小時之后,教務處主任給他打通了這個電話,詢問他班上是否有一位叫做魏婷的學生?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電話那頭用十分難過的語氣簡單地跟他陳述了事件發生的經過,并且告訴他學校已經通知了墜樓學生的家長。
李維忠在聽完電話之后也是被震驚得好長時間都沒有回過神來,第一是因為他沒想到這個墜樓事件會發生在報名當天,離正式復課連半天的時間都不到;第二是因為他不敢相信這樣的事件會發生在五中這所口碑和校風一直都很好的學校里,發生在自己的身邊;第三是他從教務處領導那兒聽到的情況來看,這個墜樓的孩子似乎是自己一個人從樓上跳下來的;第四是因為他在接到這個通知之后,學校方面的意思還是想讓墜樓學生的親屬知道這件事,在經過多方確認和核實之后,魏婷又恰好是自己班的學生,并且也是自己最喜愛的學生之一,所以他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向她告知這件事。
經過了幾乎長達半個小時的思想斗爭之后,李維忠最后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魏婷,因為這件事情多耽誤一分鐘,對整個結果的影響就會更加的難以預料和控制。但在此之前他自己要先回學校親自去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李維忠回到學校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趕到了事發點,好在學校里還是沒有學生出來活動,他的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氣,因為如果有更多的學生知道這件事情,那之后的結果和影響就會變得更加的難以控制,這對他和魏婷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因為學生們人多嘴雜,難免會出現一些不真實的說法,而這些說法如果控制不好,是會引發難以想象的后果的。
兩輛警車已經停在了距離事發地點不遠的地方,現場已經被保安用鐵皮圍欄給圍了起來,為了不引起注意,警員們并沒有拉起明顯的警戒線。部分民警在對天臺及墜落地點對直往上的各個樓層進行勘察,其他民警則在對現場的遺留物進行采集和分析。所有人都盡量不發出太過明顯的聲響,以避免驚動還未知覺的學生們,因為當務之急是盡量地不要引起恐慌和產生輿論流言。這對于當事人、對于學校、對于學生甚至是社會民眾都好。
在待民警一一對事發后接觸過魏武逸的各位老師和保安做完筆錄之后,李維忠才找到機會從醫務處張老師那里了解情況。這位年輕的女老師仍然還對不久前發生的事情驚魂未定,雖然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但她還是嘗試著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
“李老師,當時的場面太可怕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面。”
張老師神情恐慌地說。
“當時那個孩子怎么樣?”
李維忠用盡量平緩的語氣問道,同樣自己也在盡力地平復著激動的心情。
“太可憐了!”張老師驚呼著,但盡量把聲音壓下去,“李老師,那孩子太可憐了!他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在流血……我簡單地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他的小腿骨和肋骨斷得很厲害,整個胸腔都已經陷進去了,他的動脈血管甚至都已經能透過傷口看到破損情況了,”張老師說著留下了幾滴眼淚,她的整個身體仍然在止不住地顫抖,然后自言自語地繼續說著:“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李維忠遞過去幾張紙巾,嘗試安撫同事的情緒:“沒事的,張老師,那孩子會沒事的?!比缓笞约阂矊偛艑Ψ剿枋龅漠嬅娓械揭魂嚭蟊嘲l涼。
“那孩子還有呼吸,但是很微弱,就像隨時都有可能會斷掉一樣,我和許老師盡全力保證在救護車來之前他的氣息能夠順暢,直到他被送上車,他的眼睛里都還在流血……”
張老師說著終于再也克制不住哭出聲來。
她是一個年輕的老師,不過三十出頭,她自參加工作以來一直都在學校做著衛生工作,她所見過的最嚴重的傷勢也不過幾年前一位踢球的學生與另外一位學生相撞,造成了小腿骨折。而今她卻見到那血淋淋的畫面,“我覺得我晚上睡覺一定會做噩夢的,李老師,太可怕了,我不想再去回憶當時的畫面了,太可怕了……”張老師哭著將頭轉到一邊,揮手示意李維忠別再繼續追問了。
李維忠也很識趣地沒再繼續詢問,畢竟在真正直面一場傷亡慘劇主角的時候,沒有誰的心理防線是能夠像自己想象中一樣堅實的。何況還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本來就脆弱和敏感,如果在剛剛才面對過那樣的血腥場面之后還被人要求去回憶整個詳細的過程,那是絕對不應該的。
李維忠隨后從醫務室對面的辦公室離開了,在他安靜地從那里離開的時候,醫務室內里的房間里,那一對最先見到魏武逸從樓上墜落的小情侶仍然還在里面緊緊地抱在一起,女孩兒仍然在止不住地顫抖,目光渙散,眼淚直流。
雖然學校一直都對學生早戀這種事情管理得十分嚴格,但是在這樣一個特殊事件當中,也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去起到安慰的作用了,至于他們倆的小事情,等這陣子風波過去之后自然會有老師對此進行開導和教育。
隨后李維忠找到了接到指令保護和隔絕現場的學校保安,并從他驚魂未定的談話中了解到了一些信息,但這些信息并不全面,畢竟他并不是最先達到現場的人,而且對于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校領導當然不允許保安們過多的詢問這件事。所以李維忠還是決定親自去醫院看一下這個學生,因為學校的領導們在知道這件事之后幾乎都去了醫院,他覺得自己當然也有必要去一趟醫院,因為他必須得盡量詳細地了解清楚這件事情的真實情況,他才能夠組織語言跟魏婷打電話。
醫院搶救室門口的長廊上,學校的領導基本上都到了。不過到目前為止學生家長還沒到,李維忠急忙找到一位領導,是德育處的一位老師,輕聲詢問情況,那位老師將李維忠拉到樓梯間,面色沉重,盡量壓著聲音。
“孩子的狀況十分不好,醫生說目前還不能確定孩子是否還能搶救得回來。”
李維忠聽到心頭一怔,這是他最不愿意聽到的消息,不管是對誰來說,不管這個學生是不是自己班上的學生,任何一個當老師的人在遇到這種事情,聽到這種消息的時候心里都是十分難受的。他此時最先想到的是魏婷,因為他已經知道和確定了墜樓的學生是自己班上一個學生的哥哥了,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們是否是親兄妹?他以為魏婷是魏武逸的親妹妹,因此他十分痛心和同情自己班上的這個學生。沒有人能在接到自己的兄長出了這樣一件事的消息之后還能保持情緒的,而他擔心的是魏婷不要因此而再出事。
“那已經和孩子的家長取得聯系了嗎?”李維忠問。
“孩子的家長已經聯系上了,據說是孩子的父親,不過距離醫院的距離有點遠,這會兒應該還在趕來醫院的路上吧?!?/p>
“校長的意思是……”
李維忠想知道學校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
德育處的老師眼睛一閉連忙擺了擺手,示意李維忠不要問這個問題,然后繼續說道:“黃主任已經在組織學校里的事情了,你也跟周老師通過電話了吧?”
“嗯,我已經回學校去過一趟了,周老師跟我說這個墜樓的學生是我們班一個學生的妹妹,領導的意思是要我去通知我們班那個學生這件事。所以我想盡可能地先了解情況,您知道這種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容易出事。”
“對,這個消息還是由你來通知比較好,畢竟這個墜樓學生的妹妹是你們班的學生,你可能對她比較了解,所以這件事情還希望你務必把它辦好。”
“請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p>
李維忠答應著,然后德育處的老師就和他一起從樓梯間回到了走廊,在見過各位校領導之后,便在校長和書記的授意下離開了醫院。
坐在車里的李維忠拿出手機準備給魏婷打電話,但是在心里組織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語言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最后他還是決定見面將這個消息告訴魏婷。
魏婷十分緊張地來到李維忠的辦公室,她在接到李維忠電話的時候心里感到十分的奇怪,怎么一向直率的李老師突然之間變得神秘兮兮的?甚至還在心里擔心起了她所聽到的有關男老師設機會侵犯女學生的事件,莫不成這位一直受同學們愛戴的老師也是那樣的人?
雖然心里很是慌張,但她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老師,因為李維忠在跟她打電話的時候用十分認真的語氣告訴過她要她自己一個人獨自到辦公室去,所以她并沒有告訴自己的好友善君敏自己的擔心和班主任的電話。
“要不然就是別的事?”魏婷一路走一路想,“會不會是自己最近無意間犯了什么錯?違反了什么校規?”第一次被班主任以這樣的方式叫到辦公室,魏婷心里實在是沒底,不停地在腦海里回憶著自己今天所做過的事,但似乎沒有一件跟違反校規有什么關系的。
“那個……魏婷,你過來?!?/p>
李維忠見女孩兒已經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主動招呼她。
“老師,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魏婷十分謹慎地走到離李維忠辦公桌大概一米左右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詢問。
“嗯……老師想跟你了解點情況,嗯……你先坐吧。”
李維忠也感覺到了女孩兒的戒備,不過也不在意,只是讓女孩兒坐到自己對面的椅子上。
待女孩兒坐好,李維忠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問道:“你跟七班的那個魏武逸是什么關系啊?”
魏婷一聽是打聽自己哥哥的,心里一下子覺得輕松了許多,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然后正了正身子,說道:“我跟魏武逸我們是兄妹,他是我哥。”
李維忠聽完心頭一緊,心想著這事兒自己還真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但突然之間又靈光一現,問道:“是親兄妹嗎?”
魏婷則是一臉的疑惑,心想是不是魏武逸在學校出什么事兒了?或者闖什么禍了?是不是還連累到了自己?搞得現在班主任老師都來找自己了解情況。
“不是,我們是堂兄妹,我爸爸是他爸爸的親弟弟?!?/p>
魏婷說道。
李維忠聽完心里舒了一口氣,魏武逸不是魏婷的親哥哥,那這件事情說起來倒是輕松了不少,所以他決定實話實說。
“魏婷,老師現在要跟你說的事情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并且你得答應老師不能對任何同學說起。”
李維忠講正事之前要求魏婷保證。
“老師,他是不是闖什么禍了?嚴不嚴重???”
魏婷聽到班主任老師這么一說,第一反應就是魏武逸是不是創下什么大禍了?
“你哥……魏武逸從綜合樓掉下來了,摔得比較嚴重,現在正在醫院急救室搶救,目前……目前還不知道能不能夠搶救得回來?!?/p>
李維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做著十分激烈的斗爭,因為他并不清楚魏婷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后會是一種什么反應,但他還是決定把實際情況說出來,因為如果他不把魏武逸的實際情況講清楚,萬一他有個什么萬一,那對魏婷來說也許打擊會更大。
“李老師……”
魏婷似乎一時半會兒沒能接受,她將身子湊向前,瞪著大大的眼睛,一臉的疑惑,“您說的是真的嗎?”
李維忠被問得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么話,所以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所說的事情是真的。
“我哥!我哥他現在怎么樣了?”
魏婷似乎終于反應過來了,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眼睛里也閃出了淚光。
“魏武逸的情況現在十分不明確,我已經去醫院看過了,他現在正在搶救,學校的領導們都在,你不要太擔心……”
李維忠說著,發現自己似乎在跟自己的學生撒謊,因為據他所了解的情況來看,其實他自己也十分地清楚,那個學生的情況實際上是非常不容樂觀的。
“李老師,李老師,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魏婷現在已經流下眼淚來了。
“就在一個半小時前。”
魏婷想起一個半小時前,也就是三點左右的時間,那個時間她收到過魏武逸的一條消息,但是她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去看那條消息?;蛟S那條消息就是他所發出的訊號,但自己居然毫不在意!
“魏婷,魏婷,你別太傷心,現在醫院正在全力搶救,老師現在可以帶你到醫院去看看。”
李維忠現在有些慌亂,面對此時淚流不止的女孩兒,他一邊遞過去紙巾,一邊用安慰的口吻向她繼續說道:“學校已經通知了他的家長了,他父親這會兒也許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
魏婷一聽到李維忠說起魏武逸的父親,反而哭得更厲害,她心里開始記恨起這個把魏武逸變成那樣的伯父,她雖然不是魏武逸的親妹妹,但是他們的關系卻比親兄妹還要親,而今在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之后,她的情緒實在是難以控制,她感覺自己的世界似乎也正在崩塌。
李維忠不知道應該再說點什么好,他也清楚這個時候自己最好什么也別說,讓少女自己花一點時間接受。
魏婷哭著從兜里掏出手機,然后找到了魏武逸給自己發的那條消息,現在她才開始認真地讀那一段長長的文字。李維忠則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片刻之后,魏婷的哭泣已經從淚流不止變成了嚎啕大哭,她的哭聲變得凄厲起來,李維忠甚至被嚇到了,連忙手忙腳亂地安慰魏婷不要哭。
“李老師你看……你看,這是……這是他給我發的消息。”
魏婷盡量地保持鎮定能夠說得清楚話,然后把自己的手機遞到李維忠面前。
李維忠趕緊接過來將那條消息仔細地讀過一遍,內容里所提及到的情愛和反復出現的善君敏的名字使他感到意外和驚恐,也大致能得了出一個為什么魏武逸會從綜合樓上墜落的原因。
這是一次自殺!李維忠心里驚呼起來,而且這個自殺的原因很顯然是為情所困,并且這個誘因很可能是自己班上另外一個學生——或者可以說這個叫做魏武逸的少年之所以會從綜合樓上跳下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沒有得到他向善君敏求愛的回應。
“這條消息你給其他人看過嗎?”
李維忠十分緊張地問道。
“還……還……還沒有,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哥……我哥給我發過這條消息,之前……之前……之前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條消息,我也……我也沒給其他人看過。”
魏婷十分艱難地換著氣,悲傷和哭泣已經嚴重擾亂了她本能的呼吸機能。她現在已經完全相信和接受了從李維忠口中所了解到的魏武逸墜樓重傷住院的事情了。
“魏婷,我現在還不清楚你哥……”
李維忠說著頓了一下,他在腦海里快速地思索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因為現在這件事情已經很明顯會牽連到三個學生了,他不清楚這件事情是否還會牽連更多的人,但最好的結果是這件事情不要再繼續牽連任何人進來,任何人都不應該。所以他繼續說道:
“魏武逸跟善君敏……”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魏婷,“他們到底是否存在著什么直接的因果關系?”
但隨后他又意識到現在似乎并不是去求證這個問題真相的時候,于是他改口道:“但是我們盡量不要把這件事情聲張出去好嗎?因為這樣對你們或許會產生不好的影響,在事情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我們都盡量不要再讓更多的人牽扯進來好嗎?”
魏婷只是哭著木訥地點了點頭。
李維忠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接著想問魏婷知不知道善君敏是不是也收到了這條消息,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突然意識到求證這件事情最好還是親自單獨問善君敏本人比較好。
魏婷在辦公室哭了一段時間,她甚至都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了?她也許應該跟魏武逸的父親——她十分厭惡的自己的那位伯父,給他打一個電話;或者應該給自己的父母打一個電話,告訴哥哥在學校的事情;又或者應該立即把這個消息告訴善君敏,善君敏……魏婷在看完那條消息之后突然對這個自己最好的朋友產生了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或者說一種連她自己也講不清楚的……厭惡感?
師生二人就這樣在辦公室沉默著,只留下魏婷一個人的哭聲。
過了大約六分鐘,李維忠說應該帶魏婷去醫院看一看她自己的哥哥,而后魏婷才在班主任的建議下強忍住了悲傷,擦干了眼淚,坐著李維忠的車離開了學校往醫院而去。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的六點鐘了,距離魏武逸墜樓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在這三個小時內,整個五中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在焦急和驚恐中度過,包括最先發現魏武逸墜樓的那對高一年級的小情侶、學校的大小領導、保安、醫務室的兩位老師。但其中最焦急的還是魏武逸的班主任老師,她此時正躲在急救室門外的一條小走廊上哭泣,因為剛剛氣沖沖趕到醫院的學生父親情緒十分激動地將責任全都怪罪到了學校領導和老師身上,而她作為班主任,當然是受到了最重的辱罵和責怪。這對于一個女老師來講是無法承受的,因為她從來沒有經歷過自己班上的孩子墜樓和面對怒火中燒的家長的經驗。
好在在所有人的勸說和阻攔下,氣憤的家長才沒有出手傷人,這才避免了沖突再一次升級。
在魏婷前往醫院的途中,善君敏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詢問她晚上要不要等她吃晚飯?很顯然善君敏還不知道魏武逸出事了,而魏婷只是冷淡地回了她一句“不用”便掛斷了電話。還有便是魏武逸的父親打過來一個電話,詢問她是否知道自己哥哥在學校發生的事情?魏婷則是將自己班主任告訴她這件事情的整個經過都給他復述了一遍,但沒有提及到那條消息。
當然,魏婷也很懂事,這不用李維忠在旁邊提醒,她自己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把這條消息拿出來說的時候。
關系一直不好的伯侄兩人在醫院見了面,剛剛跟學校領導和老師起過沖突的父親此時正坐在長凳上痛哭流涕,校長正坐在他旁邊安慰著。
魏婷一見到自己這位討厭的伯父就甩了一個白眼過去,然后一句話也沒說就往急診室的門上靠。不過作為長輩,魏武逸的父親也沒在意,他也知道自從自己跟魏武逸的母親離婚之后一直不受這位侄女待見。
李維忠向疑惑的德育處主任講明了自己從回學校到帶魏婷過來的整個經過,然后讓魏婷就待在醫院里聽學校領導的安排,自己必須還得回去照顧班里的晚自習。魏婷哭著,依依不舍地跟他告了別之后,李維忠便開車回到了學校。
善君敏悶悶不樂地和室友吃過了晚飯趕到了教室里,她對在此之前魏婷的態度感到驚訝和困惑,因為魏婷從來沒有像那般冷漠地對自己說過話,那是一種哪怕隔著手機都能明顯感覺得到的冷漠。
她不明白為何魏婷會突然變得如此?她只知道下午些的時候她接了一個電話,然后就換了鞋匆匆忙忙地走了,一直到晚上吃飯都不見人影,她給她打電話卻被對方以從未有過的態度給掛斷了,然后她便給她發消息想問清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善君敏不知道那個電話到底是誰打的?也不知道那通電話到底給魏婷傳遞出了一個什么樣的消息?她只覺得隱隱約約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但她并不確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只愿意接受魏婷可能已經提前到教室了這個猜想,所以她急急忙忙地吃過了晚飯便往教室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