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

和大家一起出去玩還是一如既往的累。

但拒絕之后偷偷再去，總比答應了之后再爽約要好吧。

如果有辦法……不會辜負他們的心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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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霸！嘻嘻，我就知道，你果然還是來了呢。”汐焰如同往常一樣熱情地打招呼，如果不是沒穿校服，一定會讓黎墨懷疑今天還要上學。

黎墨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她不想多說什么，也不敢多說什么。

“喏，你的票我已經買好了，”汐焰將一張精美的門票遞到她手上，“你來得可真早啊，和平常一樣呢。再等一等吧，班上那些同學都還沒來。”

黎墨知道，汐焰肯定又是在等她才來那么早的。沒辦法，孤兒院總是很忙，所以黎墨已經習慣每天早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反正都要等，不如到達目的地等待穩妥一些——所以，忙完之后就立即出發的黎墨每次來得都比別人早。

汐焰還是那么熱情啊……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每當想到這里，黎墨的自責又會加深幾分，汐焰是一個情商很高的女孩，她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在做永遠得不到回報的付出嗎？

黎墨又偷掃了汐焰一眼——她正在專心地閱讀游樂園的攻略。

那就先別打擾她吧。

這個家伙從開學以來就這樣，完全沒理由的對她好。黎墨一開始想和往常一樣躲開，用冷漠的態度拒絕。這樣，就算一開始沒被她淡漠的第一印象嚇跑的人也會馬上放棄和她當朋友的愚蠢想法。

可是汐焰不一樣，就像口香糖一樣，不小心踩到一腳就甩不掉了，才不管你什么態度——不如說，自己甚至一腳都沒踩，她就自覺地黏在鞋底了。可當黎墨都鼓起勇氣追問的時候，卻總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答案：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朋友啦，無論如何都會對你好的哦大學霸！”

黎墨開始打量樂園的大門。現在還沒到開園時間，但穿著淺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忙碌。清潔地板，檢查機器，維持秩序……她看著，忍不住有一種在孤兒院做家務的錯覺。

周圍很冷清呢，一個人都沒有，果然不應該來那么早啊……

她看見了那個戴黑色兜帽的人。

那么早，沒有毒辣的陽光，也沒有漆黑的夜晚可以隱藏，這個時間，戴帽子除了吸引注意力，沒有別的意義。

那他是……

“汐焰！……黎墨？你也來了呀！”一堆雜亂的腳步聲。

約定前來的同學來了一大半，嘰嘰喳喳聚在一堆。去取票的、找廁所的、和汐焰一起看攻略的，周圍冷清的氣氛瞬間消失。為了不顯得太突出，黎墨也圍在一邊，默默聽著。

十幾分鐘后，所有人都已準備就緒。一人握著一張熱乎的票，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樂園內開始隱隱約約聽得見陣陣樂聲，快開園了。他們討論的功夫，四面八方都冒出了人，門口開始變得吵鬧。

“幸虧我們來得早，不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進來呢！”幾分鐘的功夫，他們身后已經是長長的隊列，“……你說是吧，黎墨？你來的最早了。”

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越過汐焰的目光，她看著人群熙攘的大門。

那個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

像是跌入一個無底的洞中，墜落，墜落……

像是永不停止的顛簸，在海水中漂浮……

像是被拉入永恒的詛咒，不停地旋轉……

每一種游樂設施體驗后，黎墨心中恐怖的體驗就增加一分。汐焰口中的“好像懸在云端”“好想快樂地轉圈”她完全無法理解，如果不是因為她不得不來的話，黎墨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人們要花錢來體驗痛苦。

吃的東西比園外貴出幾倍，而且很難吃。

不是在排隊，就是在排隊的路上。

唯一的樂趣就是同學們在這個過程中的小打小鬧，可這也是黎墨最不能參與的事。聽著汐焰一個人自言自語，她只能回以微笑——她還非要硬拉著自己去紀念品商店一類的地方拍照合影，給自己買禮物，自己卻只能勉強在合照中露出微笑，不知如何回應她的心意。只要說一聲“謝謝”，汐焰就會很開心吧？但她不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是無比的憎惡那兩顆星星啊。

它們黯淡無光的躺在眼睛里，可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就像一把鐵鎖，閃爍不出讓人心喜的光輝，但緊緊地束縛著，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黎墨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相貌還算漂亮，但并不出眾，個子中等，氣質文靜。蔚藍如海的頭發編成兩個很普通的辮子，戴著一頂灰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基本上很難看見她的目光。

——即使只有自己一人看見，也想要藏起來，藏起來……

她稍稍抬了抬頭。衛生間的鏡子即使不是那么明亮，仍然能夠照出星星的光芒。

理了理頭發，黎墨走出了洗手間。

雖然，總覺得剛才哪里有些奇怪。

好像鏡子，反射到了什么更加明亮的東西。

…………

夜替代白日的平和，帶著濃墨重彩踏入樂園。與城市的其他地方不同，這里在此刻，比白天更加熱烈。五光十色的妝容讓夜看起來更加神秘，掩蓋了天上的光芒。七彩的游樂園又是別一番景象。

年輕的人們在這里，吐露平日無法說出的一切，去做平日不敢做出的一切。

黎墨輕輕松了口氣。晚上的日程安排很簡單：做摩天輪，看煙火表演。

即使孤兒院很窮，大家也會在六一項目免費開放或者別的什么時候，做過摩天輪。緩緩地上升，緩緩地下降，在此刻，看見世間美景，就像一顆星星劃過的軌跡。比起其他項目來說，摩天輪人畜無害，甚至還讓黎墨有一些喜歡。而此刻，玩了一天的同學們也開始疲憊，除了拍照以外沒了多余的力氣說話。對她來說，可真是理想環境。

慢慢地上升，慢慢地上升……

樂園在眼中一點一點變小，就好像思緒都遠離了這個世界。燈火紛雜，美不勝收。

天上的星星是燈火。

地上的燈火是星星。

靠著冰冷的玻璃窗，黎墨心中堅信，這一定是今天最美好的時刻。

“看起來你很喜歡嘛。”汐焰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地湊過來，手機靠在黎墨眼前，正是她趴在玻璃窗上出神的表情。

“……”像往常一樣，照片里的她眼睛里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不過倒映著樂園的燈火，而顯得閃閃發光。

“喜歡也不要害羞，大方點承認吧，你長得還是挺好看的。”見黎墨半天不說話，汐焰也習以為常，把手機收了回去。包里一陣震動，不用猜，肯定是汐焰把照片發給她了。

唉，真是個熱情的家伙。想到這，心中又泛起一股悲哀。

“咦？摩天輪是不是停下來了？”

“馬上就是煙火表演了，讓我們在最高處看表演嗎？”

“樂園真是太熱心啦！”

黎墨這才發現，座位底下那種輕柔的力量，消失了。車廂靜靜地置于最頂端，安靜又溫柔。

“嘭——”

煙花在不遠處炸開。

“嘭嘭——”

接二連三的，彩色的光映在臉上。相機與眼眸中都倒映出奇異的光彩，全車安靜。

像珍珠、像動物、像利劍，又或是，煙花最經典的形象。

直到天上只留下漆黑的帷幕，人們才回過神來。

“好想再看一次啊。”

大家都這么說。

只有黎墨一個人，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摩天輪的每個車廂都有人，如果是特別為游客獻上的服務，怎么能讓他們的車廂單獨停在頂端呢？

“你們有沒有發現……”黎墨今天第一次對所有人開口。

“我們還在……頂上。”

一邊聊天看照片一邊想著“等摩天輪慢慢送我們下去”的人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全車沉寂。

黎墨只是繼續望著窗外，好像在等待表演開始。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事情逐漸變得詭異起來。在車廂內無法撥通任何求救信號，好像在意識到他們被困之后，車廂就把他們死死地困在里面。

望著游客一點點稀少，閉園的氣息越來越濃。

外面的音樂好像停了，再過半個小時，燈也黑了吧。

同學們炸開了鍋，討論著無效的辦法，膽小的女生已經開始抽泣。

出不去，出不去，出不去。

閉園了，閉園了，閉園了。

粗暴的同學開始胡亂敲打艙門，有人開始突發奇想聊一些詭異的話題，而汐焰則在鼓勵哭泣的女生，希望她們平復心情。

黎墨像一個局外人。她已經緊緊靠在窗戶邊一個小時，手腳和欄桿一樣冰涼。她也不是不擔心——她只是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沉默，一個人思考。

燈光越來越少，頭頂的星空開始變得明顯。游樂園建在市郊，星空本就比城市里明朗。

星星只會帶來詛咒嗎？

在童話故事里，向星星許愿，應該會得到回應的啊。

那，就讓我們下去，讓大家回家吧。

——不是為了我，僅僅是為了那些同學。

他們對我都很好，可我連“謝謝”都說不了。

黎墨毫無感情的眼睛里有星空的影子。她只是呆呆地望著星空，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復著。

下去。

回家。

下去。

回家。

下去……

…………

“黎墨，醒醒！”

是汐焰的聲音。有冰冰涼涼的風……就像是在室外。

室外？

迷糊睜開眼，她正躺在游樂園的長椅上。

說好了要許愿的，最后卻睡著了，真是可笑啊。

“我們怎么下來的？”

“什么呀？就是很正常的，像這樣下來的呀。”

“欸？”

“你是不是還沒醒？放煙花的時候我們在最高的地方，真的太精彩了，大家都激動得要命，又是拍照又是尖叫的，等離上面遠了，才發現你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不過沒關系，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煙花，但我拍了視頻，等一下發給你呀。

“真是抱歉，知道你不擅長和同學們相處，還自作主張帶著你來游樂園……一定很郁悶吧？”汐焰把黎墨拉起來，“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黎墨還有些困倦。汐焰很認真地盯著她，就好像要把她印在腦子里似的。雖然她平日里的眼神也很認真，但今晚，總讓人覺得不對勁。

“怎么了，還站不起來嗎？要不要喝口水？”

“……沒什么。”

難道是……幻覺？不，不可能。這件事情是那么毫無頭緒，那么突然，但是，不知為何，黎墨還是回頭看了看。

黑色的兜帽就在游樂園不遠處的角落里，和早上不同，他身上有一件淡藍色的工作制服。

她想要開口，而此刻，黑色的身影轉過頭來。

黎墨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在深沉的黑夜里，比燈光更明亮的。

那是一顆星星，正發出耀眼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