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件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的我還很年青,生活在國營單位的大院中。
改革開放后沒幾年,家里的經(jīng)濟(jì)情況并不好。我和家里商量后,在大院廠房邊的一排臨時屋中選了一間,租下來做點小生意。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后匆匆先趕回家吃飯,然后就到小店里開張忙活,賣得不外乎是香煙瓜子,糖果小零食,日用品之類的小玩意。生意并不忙,可是效益并不賴。雖然白天關(guān)門,但是晚上開門后通常要做到十點左右。生意最好的時候就是七,八月份,工廠因為高溫酷暑會給大家放一段時間的假,這段時間我白天也將店開著,生意幾乎一天不斷。
可就在今年夏天,出了一件怪事。一個叫冬兒的女人,失蹤了。
說到這個事情,還要從我家店里的常客說起。因為父母都是國營單位的員工,所以開了店后常來光顧的主兒幾乎都是大院中的各位叔叔阿姨,大爺大媽。時間長了,我?guī)缀醵寄軠?zhǔn)確地認(rèn)出他們的臉;再時間長了,哪個和哪個關(guān)系好親如一家,哪個和哪個是死對頭一見面就臉紅,心中了若直掌。所以失蹤的這個女的,自從我一聽見這個消息,就馬上想起了她。
她是個十分漂亮的女人,面容姣好,眉目藏秀。夏天時常常穿著水青色的確涼襯衫和一條淺灰色的長裙。襯衫的領(lǐng)口處有一排水蔥似的褶皺,和白皙的鎖骨相映,如白蘭花般清新。每次付錢的時候,拿出的紙幣都是平平整整的,姿態(tài)優(yōu)雅地遞給我,連錢仿佛都帶著她白蘭花味兒般的香氣。我常常半調(diào)侃半贊美她說:“像您這么好看的人,都不需要化妝品。”說完,把美容霜遞給她,又道:“當(dāng)然,用了化妝品,就更好看啦!”她抿嘴一笑,也不惱,嗓音和黃鸝鳥似的,嬌聲道:“那以后萬一有事要你幫忙,你要幫忙的呀!”
但就是這么一個漂亮的女人,我還沒施展用武之處幫忙呢,說失蹤就失蹤了。先是家里發(fā)現(xiàn)不對,人消失了好幾天也沒去單位也沒回家,就去公安局報了案。報案后似乎一直也沒有什么進(jìn)展,而且不僅人找不到,連她的男朋友也一齊失蹤了。我記得當(dāng)時的民警還來過我這兒問過話,問平時她來這兒買東西都是和誰一起,最后一次來什么時候之類的,總之折騰很久就沒什么眉目了。這事情,按俗里說,不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私奔么?說起“私奔”這事兒,我們這兒倒是有好幾對,都因為談戀愛家里沒同意,兩人就一起跑了個杳無音訊,說去了深圳的也有,說去了海南島的也有,總之兩個人一旦跑了就和家里斷絕了關(guān)系,大院的工作也不要了。這還是輕的,有的人性情剛烈,一起臥軌殉情的也發(fā)生過。
但為什么說這事兒怪呢?聽居委會李大媽說,冬兒失蹤的時候,家里的衣裳,洗漱用品,化妝品都在原地放得好好的,一點都沒有想出走的痕跡。床上還放著織了一半的毛衣,失蹤前吃睡也是好好的,沒什么特別異常。就是人和之前相比,變胖了一些。廠里的小姐妹曾開玩笑說她變胖專胖腰,別是有了吧?為此她還為這事和別人紅了臉。但是,話說回來,冬兒男朋友家里倒是整理得很干凈,穿用的衣物,貴重些的物品,皮箱什么的全都帶走了,人去樓空。所以這事兒,李大媽翻了翻眼睛說,到底是不是私奔還真難說,還真別是出了什么事吧?好好的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懸案抵不過春夏秋冬,一轉(zhuǎn)眼夏天走了,秋天盡了,又是冬天來了。
這天,我照常打開店門,發(fā)現(xiàn)路上有塊巴掌大小的石頭橫著。正想一腳把它踢開,發(fā)現(xiàn)上面似乎寫了什么。我抓起來定晴一看,字是紅色的,上面兩個字:‘有鬼’。我心想,怎么那么晦氣,太陽還沒下山呢,有什么鬼?想都沒想就把它扔了。但詭異的是,這寫著“有鬼”的石頭,似乎和我們這塊生活圈兒杠上了。這么說吧!我這家小店是廠房邊的臨時房,我只是開店,并不住在這兒。但大馬路旁就是大院的居民樓,還有兩個廠里的大型工業(yè)用水儲水罐,向前五十米左右就是單位廠房,可以說這一圈兒人氣并不低。但是自從發(fā)現(xiàn)這塊寫著“有鬼”的石頭以來,不論我,還是其他居民,無論誰將它扔在什么地方,第二天必然會重新放回在大馬路中央。哪怕有回馬大叔騎著自行車把它扔到幾公里開外,第二天,它又回來了。你說瘆人不瘆人?
大家暗地里都在說,別是鬧鬼了吧?否則這石頭怎么跟長腳了似的,無論扔多遠(yuǎn)都能自己走回來呢?最怕人的是,上面寫的那兩個字:“有鬼”。哪兒有鬼?有什么鬼?這是什么時候,誰敢牛鬼蛇神的亂說?最后,還是李大媽受不住,直接去公安局報了案。局子里派人來把這塊石頭當(dāng)場就取走了。說也奇怪,石頭是沒了大家的確是松了口氣,可更瘆人的事兒,,,來了。
有人看見了冬兒。
按理說,這是一件喜事,失蹤的人回來了。但是據(jù)當(dāng)事人馬大叔的說法,他那天是在朋友家喝多了,約莫晚上兩點鐘才踉踉蹌蹌地回來。就在我們這條馬路上,他醉眼惺松地看見有個女人正在過馬路,可我們這條路是依山而建的,馬路的對面就是山林。半夜三更的,一個女人到山上干什么去?他正想叫住她,忽然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打了兩個哆嗦,酒也醒了三分,再定晴一看,這女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失蹤的冬兒呢?一個大院的人平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特別是遠(yuǎn)親近鄰的從小看到大,應(yīng)該不會看錯。這女人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和灰色的長裙,大冬天的風(fēng)跟刀子似的,看她頭也不回地朝馬路對面的山上走去,一點也不瑟縮。馬大叔想了想,還是沒按捺住,朝那個女的喊了聲:“姑娘,那么晚別去山上了,危險。”
那女人腳步倏地停住了,慢慢地將臉轉(zhuǎn)過來,,,
長長地頭發(fā)吹散在風(fēng)中,一張五官像溶化般慘白的臉映入馬大叔的眼簾。
馬大叔嚇得怪叫一聲,轉(zhuǎn)身就跑。渾身的血液被過度驚嚇后猶如野馬般奔騰倒流,心臟直差跳出胸口。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總之,那女人是不是冬兒他早就嚇忘了,但他堅稱自己看到了不干凈的東西,哪有人長那樣的。很快,馬大叔遇到不干凈的東西傳遍了四鄰八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當(dāng)然也聽說了。馬大叔碰見的是人還是不干凈的東西很難說,但是我注意到了一點,那就是馬大叔看見的“她”,穿著淺灰色的襯衫和灰色的長裙,這不是夏天時冬兒最常見的打扮嗎?別人可能記不清了,但我的印象可是太深了。為了證實馬大叔碰見的是不是“冬兒”,我打算自己深更半夜去走一遭。
根據(jù)馬大叔的口述,“下半夜”,“馬路邊”是關(guān)鍵字。所以這天,我好歹熬到了下半夜,在寒風(fēng)中哆哆嗦嗦地出了門。冬月里的夜黑而漫長,風(fēng)像壞掉的哨子般嗚嗚作響。我特別圍了條大號的圍巾,把臉都遮去了半邊,不僅能夠保暖,更能有效阻擋視線。這將近冬至夜的時候,誰知道會發(fā)生些什么呢?更何況我就是奔著那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