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夜晚，明月高懸，清輝萬里。

蔣志堂拿著一個小壺，歪歪扭扭地走到了一扇寺門前。

月光傾灑而下，照亮了眼前這座寺廟的黑瓦，泛出光暈般的淡白色。月光也照亮了黑瓦下，寺檐內(nèi)的一角，此時這抹清輝又慢慢往屋檐內(nèi)側(cè)移了移，寺門中上方那塊古舊的牌匾被沐浴在了月光下。

清覺寺。

三個楷書刻字，如月光般靜謐。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這里。蔣志堂微微站直了身子，望著寺門正上方這三個大字，視線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清覺寺”。

“打，打擾了?！彼p輕地說了句，佛門圣地，大晚上站著一個酒醉的人，如果晴空師父在門外看見他這樣，估計(jì)又會嘆氣。

還好，寺門前只有他一個人。

蔣志堂打開小壺的蓋子，仰起頭笑了笑。這壺酒里裝的是他自己釀的美酒，喝一口，沒感覺，喝一壺，飄飄若仙。嗯，他好像已經(jīng)喝了好幾壺。

“咕嚕。。?！彼滞炖锏沽藥卓?，美滋滋地咂了咂嘴。

好酒！

他站著看了會兒寺門，“明，明天見！”而后歪歪扭扭地往寺廟旁側(cè)走。

寺廟的側(cè)墻上有一些翠綠的藤曼，它們舒服地依附在墻上，靜靜地看著一個人類從它們身邊晃悠悠走過。

“呦，墻上怎么長毛了？”蔣志堂左右撫摸著墻，皺著眉嘀咕一句。

靠近仔細(xì)看，他笑了，“原來是你們這些小家伙啊?！币宦访兹椎奶俾白撸膊恢雷吡硕嗑茫噙h(yuǎn)，他看到了面前一片樹林。

此時，月亮被一片云遮擋了些，原本東邊那片浸潤在月光下的林子頓時披上了黑夜該有的外衣。

兩邊的林子依然黑乎乎的，像一個龐然大物安靜地俯臥在大地上，那些樹木又如一個個高矮胖瘦的衛(wèi)士，參差不齊地站立著。

黑色是他們的鎧甲。

“怎么到這了。。。”蔣志堂晃了晃腦袋，兩腮上的肉隨著晃動抖了幾下，他能聞到臉上、身上的酒氣，略微嫌棄了自己一下，不過難抵美酒手中握，他又仰頭喝了幾口。

依然是好酒。

他走近了林子，打了個嗝，一些酒氣再次從喉嚨深處鉆了出來。

他抬起頭，這個位置正好。月光灑在他那張紅撲撲的臉上，讓他感覺很美好。

他在月光中站穩(wěn)了身體，有些迷糊的眼睛慢慢看清了天上的那輪明月。

快到農(nóng)歷七月十五了，月亮開始如玉盤。

他記得不久前，天上還是半弦月，像一把彎刀。

時間過得真快啊。

他呆呆地望著明月，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孤獨(dú)想傾倒出來?，F(xiàn)在，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能成為知己的，或許就是這輪明月。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p>

這首千古之詞，從蔣志堂的嘴里緩緩蕩漾出來。

明月在天上，萬古不變。美酒在手中，淡淡幽香。他在人間，似醉非醉。

或許，他現(xiàn)在是蘇軾了吧。

不，怎么能和這位大家比。只不過平時愛好吟詩作詞，但難登大雅之堂。

蔣志堂自嘲。

他喝了幾口，接著吟誦，“轉(zhuǎn)，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時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但愿人長久。。。”

此時此刻，蔣志堂突然閉上了嘴巴。他沒忘詞，只是有陣風(fēng)吹來，天上明月被一大片云護(hù)了起來，天地瞬間暗色，眼前的樹林出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風(fēng)幽幽地吹著，林子里響起“嗦嗦”聲，蔣志堂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愣在了原地。

林中起了層淡淡的霧氣，朦朦朧朧的，像是清晨獨(dú)有的云霧，可現(xiàn)在是晚上。

霧氣蔓延開，這時候月亮從云層中透出一些光亮，灑在了被霧氣圍繞的林子里。

有幾個黑影出現(xiàn)在林子西側(cè)，手上好像拿著什么東西。

這么晚還有人，在做什么？

蔣志堂往前走了幾步，他發(fā)現(xiàn)黑影手上拿著的是刀，黑影旁邊又多了幾個人影，緊接著這些人開始打架，其中一個人影想奪刀，可惜沒成功，被黑影踹了一腳，胸口中了一刀，霧氣中似乎有種液體在噴濺。

蔣至堂的身體顫抖了下，他的腦子似乎清醒了。

群毆，殺人？那是血嗎？

他有些害怕，盡管兩腿還是不由自主往前走。

這時，另外幾個黑影繼續(xù)攻擊著已占下風(fēng)的其他人影，那些人先后倒在了地上，有個倒地的人突然又站起來，撲向背對著的黑影，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最后黑影狠狠地踢了一腳，乘機(jī)用刀刺中了那個人的脖子。

真的在殺人！蔣志堂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大半夜的在村子里斗毆?dú)⑷耍?/p>

現(xiàn)在怎么辦？報(bào)警？那幾個人發(fā)現(xiàn)他了嗎？

他抱緊了酒壺，仿佛它是護(hù)身武器。

或許那些占了下風(fēng)的人中還有活的？見死不救嗎？

心里忽然有了這種想法，蔣志堂悄悄地鉆進(jìn)了西側(cè)林子。

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他竟然忘記了害怕，兩條腿像被什么牽引一樣，一直往前走。他看到不遠(yuǎn)處那幾個拿刀的黑影朝東邊走去，顯然是行兇后立馬撤。他吞了口唾沫，彎著腰繼續(xù)接近，四周是輕飄飄的霧。

他的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自己和老婆開的餐館里天天滿座，老婆美麗曼妙的身姿和溫柔漂亮的臉龐。

在這種時候，他居然想到了這些，真是奇怪。

蔣志堂依然緊抱著那壺酒，往林子深處走。在霧氣中，他又看到躺在地上的一個人抽動了幾下。

還有救？他按了按胸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想繼續(xù)靠近，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影站在一棵樹下不知道在干什么。是那團(tuán)伙中的一個人又返回了？還是另外有人在旁邊？他再次擦了擦眼睛，感覺自己的眼皮和眼球都紅了。

好像，樹下那個人發(fā)現(xiàn)了他。

蔣志堂停下來，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棵樹，樹下的人。

霧氣慢慢淡去，借著月光，慢慢地，他看清了那張臉。

對方已經(jīng)注意到他了，朝這邊走來。

他有種不好的感覺，立刻轉(zhuǎn)身往林子外跑去，霧氣依然圍繞在周圍，這回他感到自己正在迷失方向。

啪！

他的右腳被一塊石頭絆倒了，摔了一跤。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腳踝，想站起來接著跑，可喝了酒，身體又搖晃起來，他重心不穩(wěn)，再次摔在了地上。

酒壺也滾向了一邊的灌木叢里。

該死！

他手撐著地面，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不過，有點(diǎn)晚了。

樹下那個人就在身后。

他感覺到了。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在月光下，能更清晰地看清楚這張臉。

他想說話，可惜對方?jīng)]有給機(jī)會。

一道寒光掠過。

他感覺有些清涼的風(fēng)灌進(jìn)了嘴巴，喉嚨里，帶著樹林特有的草木氣息。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嚨，慢慢倒了下去。

有把刀劃開了他的脖子。

這時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餐館，老婆，老婆那張溫柔漂亮的臉。

他也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此時再次被一層層云遮住了。

“千里共嬋娟?！?/p>

這是他最后想說的話。

……………………………………

第一天。

“你還好吧？”唐生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

“感覺良好?！蹦樕悬c(diǎn)蒼白的李蕭很淡定地坐著。這時候不能慫。他，H市公安局的法醫(yī)。旁邊坐著的這位，他好友唐生，H市公安局刑偵隊(duì)刑警，和自己一樣是個大帥哥，單身狗一只。前面坐著的那位，經(jīng)營一家羊毛氈網(wǎng)店，好奇心強(qiáng)又老損自己的表姐，上官清。

以及周圍坐著的這些人，素不相識但同乘一輛巴士的乘客們。

有好友，有親戚，還有陌生人，這樣的環(huán)境下，千萬不能慫。

他擠出點(diǎn)笑容，透過窗玻璃看著外面的風(fēng)景。

“但凡你能吐出來，也好受點(diǎn)?！鼻芭抛簧系纳瞎偾遛D(zhuǎn)過頭朝他笑了笑。

李蕭沒有搭理她，依然微笑著看風(fēng)景。

唐生看到身邊人擱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捏緊了些，他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好再次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家伙是暈車了，上官清說得對，或許吐出來會好受點(diǎn)。

三個人和其他陌生人同坐一輛小巴士，行駛在盤山公路上。四周都是山，山上全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偶爾幾座民房出現(xiàn)在視野中，一會兒車轉(zhuǎn)過彎，又是一片蔥綠。

幾十天前，他和李蕭還在局里忙碌，身在鋼鐵建筑叢生的城市，現(xiàn)在已經(jīng)背著包，坐在了開往一個叫墨村的巴士中。

好不容易請出的三天假期，將在風(fēng)景秀麗的環(huán)境中度過，暫時遠(yuǎn)離城市喧囂，不錯。原本他想去一個叫東塘的古典小鎮(zhèn)過假期，李蕭說有個地方更適合休養(yǎng)，就是墨村。

于是他跟著李蕭來到汽車站，候車時見到了李蕭的表姐，上官清，秀麗的臉上化著淡妝，扎著馬尾辮，一身休閑裝，也背了個包。他和上官清原本不認(rèn)識，之前因?yàn)橐黄稹叭勖婢摺边B環(huán)兇案，大學(xué)是歷史學(xué)專業(yè)的她提供過相關(guān)的線索，才慢慢熟悉起來。是個外表漂亮，膽大心細(xì)的女生，自己開了家網(wǎng)店專做羊毛氈工藝品，聽李蕭說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在鄉(xiāng)下有套祖上傳下來的老宅子，平常沒事的時候，她的父母基本都呆在鄉(xiāng)下。

當(dāng)時上官清在車站里見到他倆后好像很高興，他還記得李蕭撓著頭說的話。

“我表姐要去墨村，正好咱們不是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么，所以一起吧，呵呵?！?/p>

而后三個人坐著大巴車來到Z市呂林縣，大巴車下來后又打的到了縣汽車站，這里每天早晚兩班小巴士通往位于半山腰的一個村莊。

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