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園里傳了一整天的持刀殺人案最終被發現是個烏龍。林嘉木一周后出院，踏入校園的第一步邁的右腳，他沒回宿舍，徑直去找了單片機老師商量補考。

林家父母送了兒子，隨手幫他搞了一下宿舍衛生。林爸爸買了不少水果零食，給兒子，也給兒子室友，謝子麟上午有課，就這樣白白錯失一個削好的蘋果。

送走林嘉木父母，林李二人在學校外簡單吃了午飯，回到寢室，依舊沒見到謝子麟的身影，李鶴翀匆匆上英語課去了，林嘉木午休醒來，見謝子麟不知什么時候已在樓下桌子旁就坐，戴耳機打起了游戲。

“謝！喂，謝?！?/p>

“怎么？”

“我的書和筆記是不是在你那兒？快給我，王杰要我明天下午去他辦公室補考。”

“剛剛放你桌上了?！?/p>

謝子麟顯而易見地心不在焉。

他打游戲也很不專心，拿手屠夫竟然被對方卡了視野。

一局結束，謝子麟放在桌邊充電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他瞄了一眼手機屏幕，道：“走了?！?/p>

“去哪兒？”

謝子麟起身穿好了外套：“修個東西。”

一直走到門外，他才把電話接起來。

江宇澤的手機壞得徹底，維修人員也回天乏力。謝子麟領回手機，將里面的SIM卡取了出來，往自己手機卡槽里放，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卡卻沒放穩，掉在了桌上。

算了。他心想。

從手機店里出來，謝子麟沒回學校，騎車穿進了一條種滿法國梧桐的大道，溫和的涼意迎面撲來。

今天是陰天，看不到太陽，不過整個天空都很白，白得像溫情脈脈的虛情假意，白得像薛錚。

他轉動車把，清脆鈴聲響了一陣又一陣。

他把車停在了車棚里，走上了間隔種著紫荊和塔柏的花池小道，被一只小狗汪汪兇了兩句，繞過攔車的橫桿，闖入幾乎完全開放的破舊小區。

憑著記憶找到薛錚出來的那一棟四層小樓，謝子麟沒來得及猶豫就走了進去。隨著他螺旋往上，聲控燈一盞盞亮起，三樓的燈壞了，黑在里面渾水摸魚。

他一直上到頂樓又走下來，剛剛下到四樓與三樓中間的平臺，三樓東側的防盜門突然響了一聲。

一個男生推門出來。

兩人視線相對的一瞬間，“是你?！敝x子麟幾步沖下樓梯，那男生也趕緊后退一步，啪地將門關上。

謝子麟來遲一步，一拳砸在了門上，吼道：“你躲什么躲！你就會躲是吧？要不要點臉，有種就給我出來！”

他將松動鐵門拍得咣咣作響，男生不回應，男生對門人家的防盜門啪地打開一條細縫。

“干嘛呀！鬧事的嗎？”防盜鏈寬度的門縫里是一個講本地話的瘦高老太，“吵什么吵，再吵我叫保安了！你走不走！”

女人戴著眼鏡，像個退休教師，說話很不客氣，她教訓謝子麟，像在教訓自己的學生。

“你是學生嗎？你哪個學校的？”女人打量他一眼，“怎么沒有一點素質！”

“我他——有素質。”謝子麟嘟噥一句，經過女人，匆匆下了樓。

他沒走，他在單元樓門下蹲好了。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謝子麟將人等到。

男生踏出門的一瞬，謝子麟飛快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知誰的骨頭咔嚓響了一聲，謝子麟抓得厲害，那人甩得也狠。

他們扭打在一起。謝子麟上初中就沒打過架了，笨拙，剛出門男生卻不然，力氣大些，計謀也多，咣地一聲，他把謝子麟按在了單門一側的呼叫機上，后者腦袋壓著數字鍵，打出一連串的井號。

“別來找我了！”男生低吼。

他松了謝子麟，轉身就走，謝子麟腳步晃了一下，幾步追上，追著男生上了兩小層，到了一樓與二樓之間的平臺，猛撞上去，男生往前一栽，伸手去扶窗臺卻沒扶穩，單膝跪在了地上，腦袋磕上了樓道對角的垃圾箱。

兩人都不想造出多大聲響，男生額角流下一長綹血，卻忍痛沒做聲，謝子麟死死拿著他兩只手，壓著他的后背，兩個人都劇烈喘息著。

“我憑什么不來找你？”謝子麟惡狠狠道，“是你沒臉見我，你沒臉見任何人。你惡不惡心？”

“小點聲！”

男生咬牙，肩膀猛地一頂，沒將謝子麟甩開，腦袋反而第二次重重磕在了垃圾箱門上，他低聲暗罵一句。

“我就該打開門，將你從這垃圾箱里丟下去?！敝x子麟道，“沒人欠你的，你就是個垃圾。你有沒有點素質？”

老式小區樓道里常有方便住戶直接丟垃圾的通道，漸漸地人力工種減少，垃圾分類也開始實行，這些通道大多棄用了。

男生耳朵下是暗紅色的垃圾門把手，被一條鐵絲緊緊扭住。

謝子麟松了手，站到一邊，男生從地上起來，又猝不及防地挨了謝子麟一個拳頭。

男生靠在墻上，擼起左手袖子，低吼道：“你夠了沒有！”

“夠了。”謝子麟道，“今天太遲，你挑個日子，我帶你去個地方，你早該去的。”

“你是誰？”

“我和江宇澤一個宿舍，”謝子麟揉了揉腕子，“你叫什么？?！粋€木一個石頭，念什么？”

“這?！?/p>

“什么？”

“念‘這’，四聲?！鄙ｈ仙蠘橇?，謝子麟跟著他走上去。

謝子麟一八五，頭發卻做了幾毫米弊，寸頭桑柘看起來比謝子麟還高。他眉毛微揚，下頜算得上鋒利規矩。左臉發紅，不知是腫著還是暈開了血。

桑柘拿鑰匙開了門，謝子麟就這樣跟著來了他家做客。

客廳空曠凌亂，散出隱隱煙味，茶幾上擺著臺電腦，屏幕是系統默認的深藍，干凈得只有左上角三個文件夾。廚房和客廳連著，冷火冷灶，似乎完全沒用過。兩個臥室，一個半開，一個緊緊鎖著門。

謝子麟問：“還有別人？”

“沒有。”桑柘道，“房東放雜物的?！?/p>

他洗了臉，砸了砸頭，謝子麟要招待，桑柘從冰箱里拿了兩罐啤酒出來。拋給謝子麟一罐，“參觀過了趕緊走?！?/p>

“什么態度，”謝子麟哼了一聲。

他拉開啤酒拉環，喝了一口，拉開話茬，“我問你，上周的今天，也就是上周五，你是不是見過一個女生？”

“沒有?！鄙ｈ弦豢诜裾J。

“真沒有？”

“沒有。”桑柘拿啤酒罐貼向自己左臉，“我女的都沒見過。什么女生？”

“和我一樣大，”謝子麟道，“二十，戴了個白卡西歐，藍衣服，白褲子，頭發半長不短的，長得像賀瑄。你多大來著？”

“二十。”桑柘道，“賀瑄是誰？”

“沒誰?！敝x子麟晃了晃啤酒，簡單道，“一個唱歌的，挺有名。真沒見過？”

“沒有。”桑柘斬釘截鐵。

兩人對話短暫停滯。謝子麟坐在沙發上喝啤酒，桑柘靠在窗邊。外面光線很亮，他的臉微微發黑。

桑柘道：“抽煙么？”

謝子麟搖搖頭：“不抽?！?/p>

“你上學么？”謝子麟道，“你哪個學校的？”

“華南。”桑柘道。

“我知道?！敝x子麟拍了拍大腿，“那個什么什么聯合培養計劃。你考好點，能來我們學校讀一年，或者兩年?！?/p>

“開始好像是兩年，后來又改成一年。我不太清楚。”謝子麟補充一句，又恍然大悟，“……所以你那時候在我們學校?！?/p>

桑柘“嗯”了一聲。

天色漸晚，他靠在窗邊點著了煙，整張臉猛地亮了一瞬，很快又暗下來。只剩一個虛虛飄在空中的紅點。

謝子麟道：“你把那天的事全給我講一遍，從你看到江宇澤開始。”

桑柘煩躁道：“你都知道了?！?/p>

“可我就是想再聽一遍，”謝子麟抱起手臂，“你說不說？”

桑柘猛抽了一口煙。

“走了?！?/p>

沒過一會，謝子麟將空啤酒罐捏扁，起身道：“我記下你電話?！?/p>

桑柘沒反應，謝子麟拿著手機，直直朝他走了過去，“你聽不見么？加我。我記下你電話?！?/p>

兩人互換了聯系方式。臨出門前，謝子麟道：“你最好換個地方住?！?/p>

桑柘道：“怎么了？”

謝子麟張了張嘴，話要出口卻改了主意：“沒事，就是……你最近出行，各種生活方面都小心點。”

“還有人來找我？”桑柘的目光驟然生戾。

“沒！”謝子麟道，“沒人了。我不打你，我們都有素質。走了。”

宿舍里漆黑一片，其他兩個人都不在。謝子麟撕開一袋面包，兩口吃完，又喝了大半瓶礦泉水。

他打開手機，在好友列表里翻出薛錚，忽然想起江宇澤的手機還躺在自己書包里。

他從桌子上跳下去，拉開書包拉鏈，拉了一半又停手。

還江宇澤手機，現在倒也不急。

他給薛錚發了消息：【嘉木劇本寫出來了，你看見沒？】

兩人上一次聊天還在上周六。林嘉木在病床上新編了一出大戲，與之前那個羅曼蒂克愛情故事幾乎沒有一句話重復。謝子麟是新的男主角。

薛錚：【看見了】

十分鐘后，薛錚：【他郵件發在我垃圾郵箱里】

薛錚：【他發郵件干什么？他為什么不直接找我？】

謝子麟笑了一聲，將手機湊近嘴邊，說道：“林嘉木作風。習慣就好。”

薛錚：【你們什么時候有空？我去找教室】

“嘉木明天下午考完期中?！敝x子麟道，“后天我們三個都沒什么事，他們說讓你叫上朱思筠。”

薛錚：【我沒問題，稍等，我問問她】

又過了大概半小時，薛錚：【她也OK。周日早八，弘毅樓頂層100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