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庫期中測驗一結束,薛錚立馬變回了平時的薛錚,她十點鐘回到寢室,躺在床上睡了四個小時大覺,下午的課又差點遲到。
朱思筠擔心薛錚的作息徹底紊亂,在后者提議“晚上出校逛逛”的瞬間一口回絕。朱思筠拉著明顯精神了許多卻不該這么精神的室友打卡了日常排練,拉著她在操場上走了三圈,然后拉著她回到宿舍。
已經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薛錚洗了澡,換了衣服,倒似乎打扮了打扮,她對著鏡子,手指把快干的頭發繞了幾個圈圈,擺在肩膀上一個看起來十分刻意的位置,又打散。
“睡覺,”朱思筠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命令道,“你不睡也得睡,睡不著也得睡。你前天晚上五點多回來,昨天晚上三點多回來,你今天又想幾點回來?”
“前天復習,昨天活動,今天我想出去吃個夜宵?!毖﹀P騎在椅子上,雙手搭著椅背,笑了。露出兩個酒窩,很討好人,就是不夠真誠。
“我管不了你?!敝焖俭揠p手叉腰道,“書妤,佳佳!”
徐佳一剛好買了水回來,聽到朱思筠指令,抬腳就踢上了門。她把水和一袋日用品一股腦放在地下,堵在門邊,孟書妤從薛錚后面悄沒聲地走過來,一胳膊肘繞上了她的脖子,后者一聲慘叫。
“unefilledésobéissante.?”孟書妤湊在薛錚的耳邊道。
“什么意思?”
“聽話,寶貝?!毙旒岩坏?,“快去睡覺?!?/p>
“我,”薛錚看起來還要掙扎,“我不出去。我去陽臺,我去吹會風?!?/p>
她從孟書妤胳膊下溜走,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機,奪步出了陽臺。
朱思筠道:“她這幾天好像一直戴著耳機呢?!?/p>
孟書妤道:“她好像也一直和人聊天。”
徐佳一道:“她網戀了?”
“不會吧,”朱思筠道,“這也太快了。”
孟書妤看向朱思筠,問道:“她跟你說什么了沒?”
朱思筠搖搖頭:“她什么都沒和我說。”
兩個室友都沒什么頭緒,孟書妤迫不及待道:“她沒有,她還愛著江宇澤呢。”
兩個人還沒說什么話,孟書妤接著道:“她真不是沒心沒肺,她表現出來的,和她心里想的完全是兩個樣子。她表面上無動于衷,正常生活,因為她知道她必須擺脫江宇澤,因為江宇澤就是個爛人,江宇澤不配。這些都是她親口說的,她說江宇澤不是個東西。馬博軒也說過,說江很有手段,也很虛偽。你倆就是不信?!?/p>
朱思筠臉頰輕抽了一下,徐佳一道:“那她……好啊,她解脫了?!?/p>
“沒有,”孟書妤又回頭看了一眼玻璃門外的薛錚,“我說了,她還喜歡江宇澤。她現在很矛盾,她表面解脫了,其實還沒有。她什么都知道,還是被江宇澤拿捏得死死的,她還陷在里面。你們都睡得太死了,她前幾天,大晚上的,在衛生間里哭?!?/p>
聽完孟書妤的爆料,朱思筠長嘆一聲。
“江宇澤……”徐佳一回憶道,“江宇澤對她確實不怎么上心。他一直有自己的事做,談戀愛都是順便的,人家想休學就休學了,你見過誰剛談戀愛就異地一年的?他怎么還變態呢……監控?”
孟書妤點點頭。
“薛錚也真受得了,”徐佳一十分震撼,“太恐怖了,他不會是病嬌吧?”
“不知道,”孟書妤揚了揚眉,“這點我沒問太多。當時薛錚就是一直哭。”
“帥哥男朋友是不太好,性格多少都有點缺陷?!敝焖俭抻謬@了一口氣。
“他那個人確實有問題,”徐佳一抱起手臂,后知后覺,“他從來不給薛錚考慮什么,他太自我了。”
“他對薛錚還是挺好的。”朱思筠道。
“那有什么用!”孟書妤反駁,“對你好是最廉價也最低級的求愛工具,你以為他會白白的對你好?都是有所圖的,他得到薛錚的那天,轉眼就會變成另一個人。這不,應驗了?!?/p>
“他確實沒什么實質性的好。”徐佳一道,“他就是會哄?!?/p>
“他可是江宇澤哎,”孟書妤笑道,“他很得人心的,知道見什么人說什么話,當然很會哄。我記得,他和薛錚都是初戀?”
“是。”朱思筠點點頭,“薛錚說是?!?/p>
徐佳一恍然大悟一般:“我說他長的人模狗樣的,大學三年了,怎么還沒談過對象呢!沒想到他是這種人。幸虧他……”
“好了,”朱思筠打斷,“別說他了?!?/p>
“不說了?!毙旒岩划敿撮]嘴。
“去年薛錚過生日,他就送了只毛絨娃娃,你們記不記得?”孟書妤又想起來,“我上網搜了,才三十八!笑死我了,忽悠誰呢?沒辦法,薛錚就是喜歡,她出不來?!?/p>
徐丹陽給林嘉木安排了幾次心理咨詢,林嘉木不得不去,他兩周之內光顧了咨詢室四次,最后一次從那里出來的時候,已經無能狂怒了,緊接著便進入了他自己相當叛逆消沉的一個周期,謝子麟盡量多地和他說話。
周二謝子麟吃了午飯回到寢室,林嘉木正打游戲打得昏天黑地。
“你沒去上那什么……古希臘戲?。俊敝x子麟瞄向他的屏幕,“靠,我走的時候你還在100,怎么幾個小時已經飚進前30了?你打了多長時間?”
“榜十都不帶睡覺的?!绷旨文镜?,“我懷疑他們不是活人。謝,你給我盯一分鐘,我困得要昏迷了?!?/p>
“朱思筠不是和你一節課。喂,”謝子麟接過鼠標,拍了拍趴桌室友的肩膀,“李哥等著跟你套話呢,你不幫幫他?!?/p>
“傻逼?!绷旨文旧盥裰^,罵聲沉悶,“我管他們呢。李哥帶不動。你數數他跟朱思筠說夠十句話沒有,說夠了再來找我?!?/p>
謝子麟道:“光說臺詞就說夠了,服不服?”
林嘉木道:“狗屁臺詞,不算數。”
“我上去了?!彼麛D開謝子麟,爬上了床。
謝子麟隨口問:“哥,單片機課設,你們組小車怎么樣了?我們的車老抖。”
“什么電池,充點電看看。你先說,你的車能不能站住吧?!?/p>
“18650,不是,”謝子麟在他的椅子上坐下,“電池沒問題,直立環也沒問題。我那個速度環p小了,它沒用,大了就抖。怎么都弄不對?!?/p>
林嘉木翻了一個身,“繼續調吧……算他媽的速度偏差,加一個低通濾波……試試?!?/p>
謝子麟道:“哥,你手機亮了,有女的找。叫孫華陽,頭像是粉的,不是女的,就是二次元,他——”
“我睡了!”
謝子麟幫林嘉木打了兩把,排名后退了五。
林嘉木最近懶懶散散,脾氣也臭,智商卻沒丟,課翹得多了,越發顯出他厲害些。
謝子麟懷疑他之前的用功努力全是做做樣子,原因是怕自己和李鶴翀太過嫉妒。
怎么可能?謝子麟又想,他期中也掛科了不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自己和李鶴翀半斤,林嘉木頂多八兩。
林嘉木桌面上有一個名叫《朱麗葉》的文件夾,謝子麟把鼠標移過去,敲了兩下,文件夾打開卻是空的,回收站里也寸草不生。他不死心,想盡辦法開始查找,還是什么都沒找出來。
林嘉木把劇本刪了。刪得一點痕跡不留。
他的愿望達成了么?謝子麟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床板,林嘉木睡得正熟。
雖說《朱麗葉》沒能成功演出,林嘉木完成了他對女主角的洗禮,薛錚都主動要求加演了。薛錚放下屠刀,下一步就是立地成佛……不行。
謝子麟一秒掐掉自己這個滑坡念頭,薛錚不能成佛,成了佛她就不談戀愛了。
謝子麟站起來,給林嘉木拉上了一半的窗簾。他在寢室里溜溜達達,走著走著,走到了江宇澤的桌子前。
江宇澤和薛錚好不夠兩年,已經過得不分家了,江宇澤文具袋里的筆比大多數男生都要多,不管是數量還是花樣,他本人卻不是會受消費主義荼毒的類型,謝子麟懷疑那里面百分之九十都是薛錚的功勞。
他翻開那本《浪漫主義的根源》,拿起里面的卡片,借著光,又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翻到正面的喜羊羊,謝子麟忍不住笑了一聲。她多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趴在江宇澤的桌子上,想睡一覺,目光卻投向下方抽屜上掛著的一把半開小鎖,上周的今天,他把偷偷拿出來的江宇澤手機還了回去。
完全沒人在意,不是么?江宇澤的手機摔得粉碎,維修師傅說一百塊都不值,那手機就是一塊磚頭。在江宇澤黑色外套的口袋里是一塊磚頭,在江宇澤的抽屜里也是一塊磚頭,除了謝子麟,再沒人在意那一塊磚頭。
也沒人在意里面的手機卡。
也沒人在意江宇澤的隱私。
現在的江宇澤沒有隱私。謝子麟拿出江宇澤的手機,表情嚴肅像是在做數學題。
他決心幫薛錚脫離苦海。
晚上排練的時候,薛錚換上了她特意提點過的紅毛衣,朱思筠穿了條白色長裙。
兩人走進了排練室的門,謝子麟“哇”了一聲,帶頭鼓起了掌,幾個男生被他一帶,也開始起哄。桑柘跟著拍了一下手,停下了,他總是有點掃興的。
朱思筠一拽薛錚的胳膊,埋頭伏到了她的肩膀上,薛錚笑了笑,拉起她就往前走。
“大美女,”謝子麟看向薛錚,“不是說你,我說朱思筠?!?/p>
“都好看。”林嘉木開始端水,“薛錚也好看?!?/p>
“你熱不熱?!敝x子麟伸手揪起一點點薛錚的袖子,又啪地一松,薛錚照著他胳膊就打了上去。
“不是,我說真的,你熱不熱?”謝子麟往后一躲,繼續道,“我勸你買個新的吧!那種,小短裙,不好么?你看人家舞團——”
薛錚笑道:“我沒錢了!我錢都花給了林嘉木,就在這月初,你叫他把我的水果吐出來。什么小短裙?你好色啊?!?/p>
謝子麟眉毛一揚:“什么吐出來?你認錯態度怎么又不對了呢?”
林嘉木趕緊道:“別別別,認識這么久我也沒送過嫂子見面禮,你喜歡什么,直接發我吧?!?/p>
什么見面禮?朱思筠微微一驚,他對誰都這么大方的嗎?
謝子麟懶洋洋修改道:“會不會說話!別叫嫂子,叫姐妹。你算江宇澤,江宇澤就是咱妹夫?!?/p>
一句“妹夫”,叫得薛錚心里暖洋洋的。
林嘉木很好,謝子麟也很好。薛錚心想,周圍人都很好,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胡說八道的人與她無關。她得快點行動起來了,她不能再聽江宇澤擺布,她絕不能受江宇澤影響。
已經決定了,她就不能心軟。
沒幾天了。
江宇澤,這三個字是皇帝的名字嗎?江宇澤老講什么不許提不許提,可這沒有什么好避諱的,至少,在意他的人都不會計較他,是他自卑了。他誤入迷途,做了錯事,但他還是原來那個人,他會變回原來那個人的。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狗屁組織。自己收拾好殘局,他很快就能回歸。
朱思筠撲哧一笑,薛錚搖頭:“不用不用,不用勞煩你,我和……他有筆小基金,我決定動用一下?!?/p>
“哎呦。”謝子麟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
李鶴翀道:“哎呦你媽?!?/p>
謝子麟道:“已經挑好了?買什么?”
“小短裙?!毖﹀P咧嘴一笑,撥開他走遠。
排練到中場,林嘉木出門接電話,薛錚徑直向桑柘走了過去。
她坐在了男生旁邊的椅子上,道:“我有句詞說起來糊嘴,你幫我看看?!?/p>
桑柘沒同意也沒拒絕,薛錚開始輕輕唱歌,桑柘搭在桌子上的手便輕扣桌面,給她敲節奏,到了一處薛錚唱不好的地方,他自覺切了進去,他接完了薛錚的一句,又重復了一遍。
他打著節奏沒停,薛錚忽道:“你的手怎么了?”
“水龍頭壞了?!鄙h洗炅舜曜约菏直成戏撼龅囊粔K烏青,“我修的時候弄了手?!?/p>
薛錚笑了笑,道:“江……江哥手上也有一塊。他之前在南岳重工,給機器砸了一下。你和他有點像?!?/p>
謝子麟在旁邊玩手機,這時道:“放屁。”
他抬起頭:“從頭到腳,你就找找好吧?有一根毛像算我輸?!?/p>
薛錚道:“江宇澤是我說了算。”
“是是是,你說了算。哪像了?”
“聲音,”薛錚笑道,“還有下巴?!?/p>
“什么玩意,”謝子麟嗤笑一聲,“你就是覺得人家聲音好聽。”
桑柘垂著目光,不說話。等了一分鐘,林嘉木還沒進來,他站起來,出了門。
看著他的背影,薛錚心里說不出的緊張。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愿意和自己聊江宇澤。
到時候,真的進行不下去,怎么辦?
排練結束,薛錚和朱思筠回寢室。桑柘本和她們順路,找借口繞道去了學校西門,謝子麟單方面決定和薛錚順路。
“朱思筠,”謝子麟向朱思筠道,“嘉木有話和你說?!?/p>
林嘉木呆了呆,看了李鶴翀一眼,后者同樣沒反應過來謝子麟下什么大棋。
朱思筠腳步慢下來,謝子麟趁虛而入,走到了薛錚旁邊。
李鶴翀狐疑地看著林嘉木,你有什么話要和朱思筠說?
我有什么話要和朱思筠說?林嘉木看著謝子麟一把抓住薛錚書包上的大兔子,后者腳步頓了一下,拿胳膊肘捅他。
等了半天什么話也沒等來,朱思筠先開了口:“你今天沒去上課。”
“?。俊绷旨文净剡^神來,“對,沒去。我起遲了?!?/p>
他和朱思筠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視線老往李鶴翀身上瞟,李鶴翀只顧著悶頭走路,沒有半點眼力見,耳朵倒是時刻待命的,林嘉木心里默默嘆了幾口氣。
朱思筠清清嗓子:“你要對我說什么?”
他看了李鶴翀最后一眼,道:“李哥說你穿這條裙子特別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