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謝子麟用薛錚的話嗆了回去，眸色深深，“你麻木了，你只顧著和武嘉鈺吃芒果呢。”
薛錚淡淡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
謝子麟哼了一聲，“你就瞎搞。‘社會聯系三個維度’——什么意思？社聯拉長了真就是這四個字？你給我解釋解釋。”
薛錚道：“社聯回饋社會啊！不然運營經費哪來的？吃人家嘴短，你建個社團，玩三年，配得一個榮譽資格嗎？三個維度，第一是文明志愿，第二是走進企業，第三是服務學校和同學。很難理解嗎？”
她太真誠了，真誠得謝子麟看不出來她到底什么想法，“你沒事吧？一個月不見你惡墮了？徐丹陽不能這么厲害啊？”
“我知道你想干嘛，”薛錚放下勺子，抽出一張紙巾，“別想了，不可能。你也別鼓噪了，按部就班走流程，大家都愿意選你的。眼光放長遠一點。”
謝子麟呆了呆，“你說話怎么那么反派。”
薛錚道：“你瘸了這么久，也該接觸一點管理部工作了。培訓你就沒去，我回頭找樊嶼和你聯系，叫他帶帶你。忙起來，你也別想別的。”
“臥槽。”謝子麟又道。
“走吧，”薛錚道，“不早了，我明天有早八。”
薛錚起身，桑柘也站了起來，他全程沒說什么話，只隔一會就喝一口水。出了門，謝子麟的車被人騎跑了，兩人只好配合他慢悠悠的步速。
沒走幾步，桑柘道：“要不我背你。”
“我不。”謝子麟一臉驚恐地望向他。他拄拐已經夠慘了，被別人背更慘，在薛錚面前，他絕不能這么慘。
沒走多遠就走到了學校，為了和桑柘多走一段，他們沒進學校，繞著漫出花朵藤蔓的欄桿又走了好遠好遠，晚風拂過，送來淡淡花香。
謝子麟道：“我給你解釋一下三個維度吧。我給你翻譯翻譯。”
薛錚道：“你說。”
“文明志愿，是全體社聯成員輪班站崗撿垃圾倒餐盤，走進企業，是社聯同學走進馬博軒的公司，幫他錄那幾千萬條數據，關愛學校和同學，是社聯不知不覺接管了一半的學生會工作，學生會也一點沒清閑下來，封建地主也沒你們黑吧？手里拿著幾個學分，壓榨誰啊？合理懷疑你們就是為了第二個板塊這口醋包出來這堆餃子，藏得挺好啊？”
薛錚道：“社團架構不能改，但該做的必須做到，我們已經在盡力調整了，現在各方面還在試驗，馬博軒的公司是我們聯系到的一家大學生創業，而且有一定規模的公司，以后條件成熟，不是沒有有別的合作企業。”
“你想想吧。社團內部有什么累得著人工作嗎？社聯不僅僅只有管理部，社聯包含所有的社團，所有社團，加上管理部一起，有著共同的為同學提供豐富課余生活的目標。”
“管理部借調各個社團的小干事負責管理聯絡，從來都不超過兩百人，這是管理部和各個社團唯一的聯系。除了檢查和通知，咱們社聯幾乎不是一個整體，沒有一點歸屬感。現在新版塊推出了，除了已經在管理部有雙重身份的成員，人人都可以被調動起來。一百八十九個社團，全部的干事有一千四百多人，負荷完全沒問題。”
“新版塊工作是給學分的，學分還是我們努力申請來的，你要是選擇去企業，說不定還有勞務補貼，這都不是強制的，好嗎？做與不做全看你，你做了肯定有好處，你不喜歡，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不過大家都做，我建議你也試著參與一下，不然學期末綜合評估，你，包括你的社團會很吃虧。”
無緣無故，桑柘忽然笑了一聲。
“你真這么想的。”沉默半晌，謝子麟道，“我還以為我冤枉你了，我以為你在馬博軒那里簽了賣身合同。”
“你就是。我以為我說這話，能打擊你。結果……你給我來個事實。”
“我就是什么？”
“保皇黨。你先別著急，咱們學校社聯發家史上，絕對該你殺的江哥。”
“我——”
“江哥太激烈了，你早就看不慣他了吧？”謝子麟道，“他當社長的時候，就在社長大會上和當時的老師硬剛，說干就干，他當主席的時候，徐丹陽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他當了一年了才給徐丹陽她們一點臉。我就看你不對勁……你潛伏在江宇澤旁邊，你老聽什么馬拉之死，還說什么在烈火中受煎熬，是不是你！”
謝子麟一下子嚴肅起來，“說話！”他把薛錚逼得腳步一頓。
“你魔怔了吧？”薛錚無奈笑了一聲，“我就聽首歌，你真當法國大革命啊？江哥雅各賓，我吉倫特？那首歌還是他收藏的。”
法國大革命期間，馬拉是雅各賓派的領袖人物，行事極端，夏洛蒂科黛則支持吉倫特派溫和的革命。
雅各賓專政時期，科黛刺殺了馬拉。
“說你吉倫特還抬舉你了，”謝子麟繼續往前走，“懺悔吧，薛錚。你是社聯選出來的，你不代表社聯的意志，就得像路易十六一樣上斷頭臺。”
“那首歌和這些沒關系，”桑柘忽然開口，“那首歌……什么也不是。”
謝子麟道：“你不知道別亂說。你沒聽過那首歌也不了解薛錚。我今天就跟你說，她就是這種魔怔人。”
“我不懺悔呢？”薛錚忽道。
謝子麟一愣，“你為什么不懺悔？”
“沒有為什么。”薛錚道。
過了半晌，謝子麟道：“我保證不沖你來。”
“我不保證。”薛錚緩緩道，“我不會讓你做任何事。大家本來沒什么的，你一挑撥，就有了。我最后問你一遍，你能別煽風點火了嗎？”
“不是……我怎么就不明白你腦子里在想什么？快六月了，你不也要退休了嗎？你還想干嘛？你不讓我做什么？你攔著我不讓我選主席啊？你好像沒這個權力吧？”
“我沒有。”薛錚道，“不過，最后一個月了，我不想看見有人光明正大的搞分裂。”
謝子麟還沒說什么，薛錚自己大步往前走了。
謝子麟望著她的背影，又看桑柘，“她不是這種人吧？一個月不見，她怎么……她騙我的吧？”
“不清楚。”桑柘掏出了手機。
江宇澤聽到了。桑柘顧不得和謝子麟說話，快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江宇澤怎么會聽到？他很早就不抱被任何人聽到的希望，可是江宇澤聽到了。
桑柘有點欣喜，有點恐懼，一時之間，他想把自己的作品全都刪掉，手指要點下去的瞬間，他又想，那只是活著的江宇澤聽到了。江宇澤，早就死了。
薛錚果然找來了樊嶼，后者端著筆記本敲響了謝子麟道宿舍門，把督察組培訓的PPT給謝子麟放了一遍。
“以后就我帶你，好吧？”樊嶼拍了拍謝子麟肩膀，“咱們主要負責社團檢查和考核。現在是學年末了，學校會要財務明細，咱們檢查了交給主席。你跟著做一個月，下學期開學直接帶新生了。就算你真當主席，這些也該懂一懂。”
“老實說吧，”謝子麟一拉樊嶼，叫他坐在了自己腿上，“薛錚還交代你什么了。”
“臥槽，”樊嶼掙扎，“她沒交代我，她忙著呢！多少天了，你倆還沒好啊？”
謝子麟松開他，“我倆好不了。我倆有根本矛盾，我看錯她了。你和我一起的吧？”
“和你一起一起，”樊嶼不掙扎了，舉手表達決心，“不過我也快退了。這屆干事當社長的當社長，不當社長的也快走了，社聯空了，就剩下你們這些人。你也別著急干薛錚馬博軒，你忍三個月，忍到你選上主席，那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你和薛錚一個口氣啊？”謝子麟道，“她說讓我走流程，又說不讓我得逞，她不會等著在哪個環節卡我吧？”
樊嶼道：“你先觀望吧！先觀望。”
音樂App的消息通知久違地出現了紅點。薛錚一個多月前隨手評論的歌突然被人回復了。
江：【永遠在烈火中受煎熬】
作者：【安息吧】
馬博軒公司的事情在五月底告一段落。大家一塊做事的興奮情緒下去，細想一想，總覺得虧本。恰逢馬博軒人不見了。
薛錚也有這種感覺，那就是馬博軒必須本人在場才能給人春風般的溫暖，他的缺席便代表著一種疏遠與惡，很快，他的公司也變成不正義的化身。不少人轉而投向了謝子麟。
謝子麟炮轟一切，立場早早清晰明白。
進了六月，整個社聯籠罩著一層烏云。快期末考試了，大多數人精神高度緊張，也到了戰時狀態。學生工作的節奏被迫放緩。謝子麟同意觀望，等著等著，契機卻一點點消失不見了。
同學們都有別的事情在忙，薛錚也調整了工作安排，她現在發一條消息檢查三遍，措辭更是小心翼翼，著實沒讓謝子麟有機會做任何事。
六月中旬選主席，社聯大群的投票通道開放，謝子麟斷層第一。大家都有點逆反，一切的一切，卻可以說風平浪靜，波瀾不驚。謝子麟坐不住了，有人也開始怨他，“謝哥不也就那樣嗎？”
謝子麟知道現在自己不管做點什么都有人跟，對各種時機的選擇也變得小心謹慎，關越聞著味跑來，天天來找他吹風納涼，給他提不少建議。薛錚他們慘淡經營。馬博軒不在學校，武嘉鈺說話也少了，侯令然從當選就沒什么存在感。
徐丹陽不了解大家的具體情況，向來只和薛錚和武嘉鈺溝通聯系，全社聯關系本來就無比脆弱微妙，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徐丹陽給捅了。
她發了一張競選得票前十同學的截圖：
【截圖里的同學，準備好個人資料和下一年度的發展規劃，周四12:00之前交給@薛錚】
看到這條消息，薛錚拿著筷子的手一抖，朱思筠道：“怎么了？”
薛錚撿起了地上的筷子，抓起書包就走：“有點事。你自己回去吧，我去找謝丹陽。”
電話線跑不過互聯網，謝子麟嗅到了獵物氣味，當頭撲殺：【老師，我記得沒有這個環節吧？】
立馬有人甩了一份PDF出來：【這是去年選拔工作的文件】
【請問發展規劃要規劃些什么呢？規劃怎么增加學分達標要求，濫用職權是嗎？】
徐丹陽：【每年情況不一樣，請大家理性客觀對待，@謝子麟，接電話】
·謝子麟：【老師有什么不能在群里說呢？大家一起聽唄，我哪里有問題嗎？】
徐丹陽：【公眾場合，不用這樣說話。今天是周末，老師工作也很辛苦】
徐丹陽：【我解釋一下哈，去年出現了比較嚴重的拉票情況，沒有反應同學們的真實想法，今年會結合候選同學的綜合素質，新的推送今天晚上就出來了】
謝子麟：【老師您怎么斷定今年也有拉票情況？去年的拉票情況又是什么呢？請問綜合素質怎么考察，可以透露一下嗎？】
徐丹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啊，你是為同學們服務的態度嗎？我現在就在辦公室，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有人道：【錢沒領到捏】
他繼續道：【大家都拿到了嗎？還是說就我沒有】
有人插話：【問題不解釋一下嗎？@馬博軒】
又有人放出圖片：【哥你不是說發補貼嗎？已經好久了】
馬博軒：【會發的，請耐心等待。咱們的性質比較特殊，學校那邊交涉起來也有難度】
馬博軒：【實習證明現在就可以開，到園區辦公室找負責人就行】
馬博軒：【我現在不在學校，回消息可能不及時，不好意思】
謝子麟：【交涉怎么樣了？還需要交涉一年嗎？這些錢空轉轉好幾百萬了吧？選拔流程呢？怎么就不能公開透明一下了？社聯工作到底是什么啊？社團賬本查著查著，怎么查人家宿舍里去了？麻煩解釋一下@徐丹陽@馬博軒】
有人補充：【@薛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