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了一大半的時候,江綰碰到南溪,那個比自己高一年級的女孩子。
“江綰,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南溪你寫完了嗎?”
南溪笑了一下,“我沒作業。”
江綰不可置信的盯著南溪,“啊,你們沒布置作業嗎?”
南溪踢了踢腳邊的石頭,“布置了,就我沒有。”
“為什么?”
“因為我降級嘛,學習有點跟不上我爸媽給我降級。”
江綰反應過來,興奮的雙手抓住南溪的肩膀搖晃,“那不是到時候和我同級了?”
南溪肩膀快被江綰晃到散架,“是啊是啊,所以我這不是在這等你?”
“等我?”
“嗯,我找你聊會天。”
高興過頭的江綰終于冷靜一點,“那你降到幾班了?”
南溪惆悵的說,“還不知道呢,開學才分班。”
“啊,這樣啊!”江綰也有點發愁,十個應屆班,同班的概率有點低。
“不過南溪,這也沒什么大不了,說不定你到時候跟我同班呢。”
“我跟我爸媽說看能不能想辦法分到你在的班級。”
“真的嗎?”
南溪臉上真摯又明媚的笑,“當然啦。”
“那我們去葉瑤家里,把這個消息告訴葉瑤?”
“好。”
到葉瑤家的時候葉瑤正在看電視,“你們倆怎么來了?”
南溪笑嘻嘻的說,“我倆來找你玩,不可以呀?”
“可以可以,你看你這話說的……我高興都來不及!”葉瑤站起來趕緊收拾桌子,“你倆先坐,我去端吃的過來。”
江綰拉住了葉瑤,“不用不用,我倆就坐會,別端吃的,南溪你吃不吃東西?”
南溪也站起來擋著葉瑤,“我不吃,別端東西,我們坐會。”
“行,那給你倆倒杯水總可以吧?”
“好。”
葉瑤一邊遞水一邊問,“你倆今天怎么在一起?”
南溪喝了口水,“我倆路口碰見的。”
“葉瑤,開學南溪就跟我們同級了有可能同班。”
“啊,真的嗎?”
江綰放下杯子,“當然,我還騙你不成。”
坐在旁邊的南溪點了點頭,三個人聊了很久,晚飯的時候南溪和江綰才各自回家。
快開學的時候江綰去看爸爸,小小的墳堆被青草遮掩住。
爸爸躺在里面,江綰坐在外面。“爸,我來看你,你在那邊過的好嗎?”
山野間只有風的聲音,青草隨風擺動,無人回應江綰。
“爸,我馬上就要升初二了,江萱也長大了一點,奶奶身體挺好。我也有在好好學習,等我以后工作了一定將江萱供到大學畢業。”
下午的太陽漫步到了西邊,日光被高高的田埂擋住,江綰坐的地方一片陰涼,看著山下鳴笛的火車轟隆轟隆,江綰想,“爸爸一個人躺在這里會不會覺得孤單!”
江慕白三年前意外離世,江綰記得生前愛穿白襯衫黑西褲的爸爸,下葬那天穿著從未穿過的藏藍色的衣服,頭上戴著一頂從未戴過的帽子,靜靜的躺在那里,像變了個人一樣。
下葬那天晴空萬里,一朵云都不曾有,天藍的像高原上的一片湖泊。
江綰恍惚的跪在田里,旁邊的七十多的爺爺和奶奶傷心欲絕,媽媽哭的不省人事,五歲不滿的江萱也嚇的嚎啕大哭。
親友點燃堆在墳邊的紙火,火光四溢,炙熱的溫度烤的江綰更加恍惚,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明明前不久爸爸打來電話叫江綰聽話,好好吃飯,說他過幾天就回來了。
江綰慌神的時候,“你們想要看一眼的親人往前走一步,看完我們就蓋棺了。”
江綰站起來往前走的踉蹌摔倒在地上,全是土的江綰又爬了起來。
跪著的親朋好友看著小小的江綰更悲慟,江綰走到了墳邊,看著躺在里面陌生的爸爸,“不是,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還沒回來,爸爸還在賺錢。他說過,過幾天就會回來,他打電話說的我接過電話。”
眼淚不停的掉,小小的江綰搖搖欲墜,“江綰,你清醒點,躺著的是爸爸,是那個每年大年三十凌晨才到家給你買新衣服的爸爸,是那個你掛樹上抱你下來的爸爸,是前不久打電話說過幾天就回來的爸爸。”
“好了時間到了,我們要蓋棺了。”
站在墳邊的江綰突然沖過去推開拿著鐵鍬的鄰居,江綰覺得眼淚更多了抹也抹不凈,幾乎要湮沒視線看不清腳下。
江綰一邊推開鄰居一邊撕心裂肺的哭喊到,“我不要,我不要,我爸還活著你們弄錯了。他沒死,我爸沒死,誰也不準往里面扔土。”
站在墳邊的鄰居們和跪在地上痛苦的親友們看著瘋了一樣的江綰反應不過來,還是主事的總理反應快,“快來個人,將孩子拉開。”
江綰的大伯母沖了上來,抱住了江綰,“孩子別這樣,別這樣,我知道你很難受,大伯母一樣難受,聽話讓爸爸安心的走。”
大伯母的眼淚打在江綰臉上,連同江綰的眼淚一起又掉在土里。
江綰被大伯母抱在懷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不要,我不要,大伯母我爸還活著。我不要,我不要,求求你們了。”
江綰四十多的大伯母抱著江綰,聽到江綰的話心如刀割,強忍著悲慟安慰江綰,“綰綰聽話,不要讓爸爸走的不安心,你這樣爸爸得難過死。”
大伯母抱著情緒穩定下來的江綰跪在了田間,紙火的灰燼隨風搖曳,落在田間,落在江綰身上。
江綰看著一鐵鍬一鐵鍬的土扔進去,看著一點一點的土堆起來最終成一個小小的新墳包。
江綰抬頭看了眼天空,淚水又將視線模糊,江綰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南來北往人山人海的人世間,自己再也沒辦法與爸爸重逢。
江媽媽在江綰崩潰的時候就昏了過去,被一眾親朋好友抬回家。
江綰以前活潑、貪玩、調皮、天天闖禍,后來的江綰變得沉默,變得孤僻,變得不與人接觸。
那年走了的不止爸爸,五個月不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喪子之痛愣是將七十二歲的爺爺生生折斷,同年臘月初疼愛江綰的爺爺也離開人世。
只剩下五歲未滿小小的江萱,三十剛過的江媽媽和七十多的江奶奶。
江綰的家支離破碎,小小的江綰也四分五裂。從家里出事之后,江綰就開始認真學習,除了學習對其他任何事都不上心。
江綰常常告訴自己,“你要努力學習,以后替爸爸照顧好江萱、媽媽和奶奶。”
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坐了許久許久的江綰,“爸,我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回到家,江媽媽飯已經做好了,“江綰你一下午去哪了?”
聽到江媽媽問話,江綰拿碗筷的手遲疑了一下,“我去南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