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離世帶給我的不是巨大的悲傷,
而是他們隨之而來的爭吵和我一睜開眼就要被要求守靈相關事宜的疲憊,
我討厭所有以過世之人的名義折磨尚在人世的親人的做法。
我早知道外婆的身體每況愈下了,
我沒回去看她一次我的心就在悲哀一次,
她這一生過得實在是太辛苦了,
可是偏偏她這么好強的性子到生命快要終結之時,
依然遭受了大家的冷眼相對,
這其中都是她的至親之人,
包括一向自詡最孝順最無愧于心的我,
我再也不覺得我擁有著高貴的品質了,
我再也不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了,
在面對這些生老病死的時候我又怎么能做到免俗呢。
我終于完完全全接受我就是一個無比普通的人。
她在生病的時候就很討厭麻煩到我們,
她比任何人都討厭生活無法自理的她自己,
我怎么會不明白呢。
可是在那些瞬間里我依然沒有理智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可我馬上反應過來之后愧疚,
但下一次我依然克制不住脾氣。
看見她越來越虛弱的氣息,
偶爾清理相冊的時候看見那些她生命鮮活的照片,
每每看見每每對比的時刻才是我才最難過的。
所以她的離世對我來說興許不算太糟糕的事情,
于她自己而言也是如此。
于我們是別離,于她自己興許是解脫,是痛苦的終結。
所以我聽見這個消息我心中沒有很多悲傷,
只是收到消息的那天家里人都瘋了一樣打我電話,
希望的盡快趕回家作為我外婆最惦記的幾個人之一,
可是等我哥哥姐姐到家之后,
其實我作為家中的女性很多事情不能代勞,
比如給去世的外婆穿壽衣,
好像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才能做的事情。
那時候我又覺得真的那么需要我嗎?
出錢的時候、出力的事情、盡孝的時候必須有我,
可是外婆的土地、房屋繼承權都不可能是我和我姐姐。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在給外婆守靈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怨她的,
因為總有人替我記得小時候我們家的男女有別,
我笑著聽我的姐姐和我母親和外人開玩笑似的說起,
其實我內心當然是酸澀的,
讓我如何釋懷呢。
其實那件事情我并不記得,
我記得的是那些看外婆臉色過活的日子,
她待我們自然是不差的,
在衣食住行方面都未曾虧待過我,
只是給我們的愛有差異。
眼巴巴看著她為哄我哥打針買的好幾個玩具,
我從未擁有過她給我買的玩具。
印象里還有她牽著我哥買玩具和喝酸奶的場景。
光是想想都覺得異常溫馨,
如果沒有跟著后面眼巴巴看著的我的話,
一定是極好極好的溫馨場景。
外婆這一生愛極了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變成了小皇帝,
他傲慢、無禮、以自我為中心。
就在為外婆守夜的那天晚上我告訴他,
他這些年是多么傲慢無禮。
外婆是因,他是果,
又或者說這是外婆自己的因果。
所有人都說外婆撫養我們仨有多辛苦,
可是他們全然抹去了我的父母提供的經濟基礎,
我外婆那些年一定有過私心,
她也一定隱藏過我的父母為她做過的事情,
我理解她為了帶好我們仨不得不苦心經營的自我犧牲和無私的形象,
處于弱勢的地位會讓許許多多人心甘情愿的伸出援助之手,
我的父母當然在很多年里都缺席了我們仨的人生,
他們自然不是合格的父母,
外婆的強勢和猜疑、我母親的下意識逃避、父親被外人挑撥離間的處境,
他們仨一定都各有難處,
可不容置喙的一定是外婆這些年帶大我們的恩情,
所以我也不該怨她。
那些年我當然也很愛她。
只是后來他們都各執一詞我逐漸分不清誰對誰錯,
但我也沒懷疑過她也很愛我們這個事情。
我也盡力在調節我們家三方的關系,
可我總是達不到我想要的目的,
我怎么可能改變我的父親、母親、外婆,
他們三個人都比我更早的接觸了這個世界,
我的言語不足以撼動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恩怨。
我的外婆一生過得太過辛苦了,
如果真的有來生,
一定不要再選擇我的母親作為她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