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解氣，也只是姜鶴的想象。

姜鶴收回在咖啡杯上打轉的視線，轉而落在趙博的臉，“N+1不夠，賠償金我要三倍。”

趙博剛還以為姜鶴跟那兒低頭無助啜泣呢，聽她這么說，差點兒沒憋住，笑出了聲。

在他看來，姜鶴的工作能力確實不錯，可在人情世故上，連林小雅這個畢業沒兩年的生瓜蛋子都不如。

她的病假是虞涊口頭批的，壓根兒就不合規，就算她有錄音都沒用。

更何況，虞涊現在人在歐洲呢，Maeglin總部的組織架構里壓根沒他這號兒人，痕跡早就抹干凈了。

病假既然無從談起，姜鶴“曠工”一周，被開自然理所當然。

至于預售失誤的這口鍋，她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只要姜鶴不傻，就知道在這場游戲里，公司是絕對的優勢方，她不管是勞動仲裁，還是上法庭打官司，都輸定了。

哭一哭或者是鬧一鬧都正常，趙博早就想好了對策，可他沒想到姜鶴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蠢些，居然還有膽子跟這兒獅子大開口！

“三倍？哈哈哈……哎喲，小姜總冷靜點兒，別意氣用事嘛。按章程，公司完全可以一分錢不賠你，并且向你追討預售數千萬的損失，這N+1也不過是看在你……你病了的份上，小姜總你也不能太得寸進尺，你說呢？”

“我知道官司我打不贏，可真相是怎么回事兒，趙總您肯定比我更清楚。”

姜鶴的嘴里有隱約的血腥味在泛濫，刀口也開始隱隱作痛，她的聲音輕得好似那初冬傍晚剛騰起的薄霧，稍不注意就散了。

“搞輿論、掀風波，我是專業的，您所謂的證據，打官司可能夠用，可說服人心？應該夠嗆吧。另外，您能保證Maeglin的上萬員工都是鐵板一塊，不出一點兒紕漏嗎？”

姜鶴的話都沒說完，趙博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去，“姜鶴，咱們這行圈子不大，你別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我的路堵不堵的，也就這樣了，不是嗎？”

姜鶴懶得再跟他廢話，起身把紙箱抱在懷里。

“三天之內，我希望可以得到公司的明確答復，到時候就不麻煩趙總了。不管是法務還是人事跟我聯系都可以，我倒是覺得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兒更好一點。”

姜鶴一出Maeglin的大門，就把紙箱扔進了垃圾桶，咖啡杯掉了出來，落在她腳邊摔得粉碎。

原本悄悄追出來，還想著跟姜鶴好好解釋一番的林小雅被那動靜嚇得一抖，眼睜睜地看著姜鶴走遠，等她重新鼓起勇氣準備追的時候，又被趙博給叫住了。

“戳這兒干嘛？趕緊找人打掃一下，讓boss看見像什么樣兒！”

趙博語氣不善，他的視線沉甸甸地落在滿臉局促不安的林小雅身上，“林總監，這開弓可沒有回頭箭，三心二意可是大忌……對了，預售退款的事兒搞得怎么樣了？”

“……還有一小部分顧客沒同意。”林小雅吞吞吐吐道。

“那你站在這兒干什么？是打算讓我這個CBO替你擦屁股嗎？”趙博冷笑著陰陽了一句。

林小雅趕忙搖頭，她還想再解釋一句，趙博卻耐心全無地沖她吼了起來，“那還不快去？還是說你也不想干了？不想干就麻利兒滾蛋，Maeglin不養閑人！”

趙博沖她撒完那股子邪火兒，方才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林小雅卻只能硬著頭皮穿過一眾看熱鬧的同事下屬，灰溜溜地躲進廁所隔間，吧嗒吧嗒直掉淚。

這一個禮拜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也太大了，林小雅根本就沒想清楚，卻已然被裹挾其中，一步一步都是被人、被事兒推著朝前走的。

不過剛才趙博有一句罵她罵得沒錯，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她現在滿心懊悔，也無濟于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走。

當初Maeglin跟趙樂兒簽的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趙樂兒的直播間擁有酡顏系列彩妝為期三個月的“全網最低價”。

問題是，11月1日凌晨開始的官方直播間預售，亂七八糟的折扣滿減算下來，同款彩妝居然比趙樂兒那邊便宜了59塊錢。

這還是林小雅第一個發現的。

虞涊這個始作俑者當時一聽就徹底慌了神兒，林小雅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她立馬就掏出手機給姜鶴打電話。

姜總肯定會有辦法的。

林小雅當時腦子里就只有這一個念頭，結果剛跟姜鶴媽媽說了沒兩句，手機就被趙博搶走掛斷了。

“姜鶴這個點兒怕是才出手術室，身上還插著管子呢，話都說不出來，怎么給你倆擦屁股啊？”

趙博一句話就把自己撇了個干凈。

“到底怎么回事兒？”他問虞涊。

虞涊臉漲得通紅，話說得顛三倒四，根本聽不明白，趙博心里暗罵一句“爛泥扶不上墻”，轉頭開始逼問林小雅。

“是……是虞總為了保證這……這段時間官方直播間的熱度，一直在發各式各樣的優惠券，然后就……其中一款優惠券在規則設置上出了點bug，能跟滿減疊加使用，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已經賣出去小一萬套了。”

林小雅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個字蚊子哼哼差不多。

“一萬套？”趙博當時根本沒想到虞涊會把簍子捅這么大。

“這事兒真心麻煩了，光是趙樂兒那邊的違約金就得大幾千萬，還有她那兒賣出去的25萬套組，咱們可都是有‘保價’的……這一組的差價是59，所有加起來得……將近1500萬，全部損失這……這可要上億了，都是純利潤啊！”

趙博邊說邊按計算器，算完了就往虞涊臉上懟，虞涊尷尬又無措地往后躲了兩步，垂著頭不敢看那個數字。

“那……那趙叔叔您說……您說，現在該怎么辦啊！”

“要我說啊，咱們現在馬上把官方直播間的酡顏鏈接給下了，別的不說，最起碼能保住‘保價’的那1500萬……至于咱們低價賣出去的那小一萬套，讓客服馬上聯系那些消費者，話術上千萬注意，不能說是什么券出了問題，一定要強調是系統出現錯誤，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退款，產品咱們都可以白送，這樣的話，Maeglin跟趙樂兒那邊就不算違約！”

趙博的這番話對當時慌得六神無主的虞涊來說，就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當即牢牢抓住、乖乖照做。

可林小雅卻覺得不行，照趙博說得這么干，確實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公司的利潤損失，可問題是，買到直播間低價酡顏彩妝的小一萬消費者里頭，只要有一個，把這事兒發到網上，那就全完了。

到時候Maeglin出爾反爾、戲弄消費者的所作所為，肯定會讓品牌形象大大受損，到那會兒，責任又該誰來承擔呢？

“小雅，你留一下。”趙博突然喊了一聲。

差一步就要走出總監辦公室的林小雅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定，她正盤算著一會兒溜到廁所，再給姜鶴打個電話試試呢！

趙博留下林小雅，卻一直不開口說事兒，在那兒慢吞吞地泡起了茶，林小雅等著心煩氣躁，終于忍不住開口，“趙總，要不然我還是出去跟虞總……”

“小雅，我知道你跟你們品牌部的那群小朋友，都看不大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