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弓著腰在那兒嘔了半天，結果什么都沒吐出來，不過好歹沒那么難受了。

“……姥兒要是問起來，我就說你這是甲狀腺囊腫，醫生建議切除，其實沒什么大事兒，你看行嗎？”

姜小萍在電梯里跟姜鶴商量怎么更好地騙過姥兒，姜鶴難受得已經聽不大清她媽在說什么了，只是胡亂點了點頭。

快出電梯的時候，姜鶴就不讓姜小萍再攙她了，說是怕姥兒看著更擔心，姜小萍便退而求其次，去抓她的手。

姜鶴的手上都是冷汗，跟塊冰似的又濕又冷，姜小萍心里更難受了，她微微仰頭，飛快地眨了好幾下眼睛，唯恐眼淚不識趣地掉下來。

“你倆可真是母女連心啊，把我瞞得是……鶴兒臉色怎么……哎呀，趕緊趕緊，趕緊進屋歇著來！”

梁秀晶顯然一直守在門口，姜鶴母女倆剛出電梯，她就把入戶門給拉開了，一開口就是要興師問罪的意思，可當她看到姜鶴憔悴虛弱的模樣時，火氣立馬偃旗息鼓，頓時心疼都來不及。

“沒想瞞您的，姥兒，這不是剛……嗚！”姜鶴一句話沒說完，胃就再一次劇烈翻騰起來。

她慌忙捂住嘴，腳步踉蹌地沖進洗手間，馬桶蓋子剛掀開，她就吐了出來，咽喉的肌肉反復痙攣拉扯，刀口也疼得更厲害了，害得姜鶴眼淚鼻涕齊刷刷地往下掉。

姜小萍追進洗手間，一看姜鶴的樣子就有點繃不住了，直接沒敢讓梁秀晶進去。

“媽，那個……你去給鶴兒做點飯吧，她得吃藥，空腹不行。”

姜小萍緊張地擋在門前，把梁秀晶往廚房那邊推，“您看看是熬粥還是下面條兒啊？”

“你就別管我了，快去看看鶴兒怎么樣了？”

梁秀晶急得直跺腳，明顯口不擇言起來，“我就說我在家里怎么哪兒哪兒都不得勁呢，還夢到鶴兒跟我哭……我就知道要出事兒！你啊你，你怎么給人當媽的，好好的閨女怎么就病成這樣了！”

姜小萍一聽這話，就跟生生挨了一悶棍似的，整個人都怔住了，半晌才緩過勁兒來，她沖著她媽自嘲地笑了笑，那笑打眼兒一瞧，還比哭苦三分呢。

“……是啊，哪有我這么當媽的。”

姜小萍一直從沒在姜鶴面前表現出一丁點兒的緊張或者是憂慮，淡定地就跟閨女只是得了場重感冒似的。

其實剛接到閆肅電話那會兒，姜小萍一聽到那個“癌”字，直接嚇得腿都軟了，站都站不起來，就連醫院，都是店長開車送她過去的。

等烤鴨的時候，她還偷偷哭了一鼻子，后來去姜鶴家里替她收拾住院的東西，也是邊收拾邊抹眼淚，現在被梁秀晶一說，眼淚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怎么還越活越回去了呀？你怎么哭上了？要哭也是鶴兒……”

梁秀晶嫌棄地拍了姜小萍一巴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人都有點站不住了，“……鶴兒這個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不是！沒有的事兒，就是個囊腫，已經割了，手術也非常成功，哈哈！”

姜小萍趕緊跟她媽解釋，最后還畫蛇添足地干笑了兩聲。

“那你突然哭什么？我還以為鶴兒長癌……呸呸呸，老天爺我胡說八道呢，您千萬別往心里去！”

梁秀晶雙手合十地拜了拜，又敲了三下木頭門框才放心，“你快去看看鶴兒吧，我現在就去弄吃的。”

姜鶴一直吐到滿嘴都是苦澀的膽汁，翻騰的胃袋才勉強消停下來。

她扶著水箱想站起來，可膝蓋抖得跟螺絲松了似的，多虧姜小萍抄著她腋下，把人往上提了一把，姜鶴才沒一頭栽進滿是嘔吐物的馬桶里。

“先漱漱口吧。”姜小萍把一杯溫水送到姜鶴嘴邊，姜鶴有心想自己拿，可手也在抖，只得讓姜小萍喂她。

姜鶴連漱了三四次，嘴里的苦味才稍稍淡了些，她注意到馬桶周圍讓她給吐得一塌糊涂，衛生間里也彌漫著一股子極難聞的酸腐味兒，姜鶴自己聞著都嫌惡心。

她剛準備打掃，就讓姜小萍給攔住了。

“你甭管了，我一會兒收拾，想不想去屋里睡會兒？”姜小萍柔聲細語地問。

姜鶴搖了搖頭，她有點潔癖，不洗澡根本沒辦法上床睡覺。

“那在沙發上躺會兒吧，姥兒給你煮面條兒呢，一會兒吃點再吃藥，就沒這么難受了。”

姜鶴仰躺在客廳那張復古風的墨綠色沙發上，覺得自己就跟個被打碎又胡亂拼湊起來的樂高玩具似的，身上少了某個重要的零部件，哪兒哪兒都不對勁，眼淚也失控地順著眼角往下淌。

也不都是因為疼，還有委屈……姜鶴實在是想不通，她為什么會一下子這么倒霉啊！

“……疼是吧？再忍忍，一會兒就能吃藥了。”姜小萍邊說邊用紙巾給姜鶴擦淚。

姜鶴有點不好意思，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姜小萍趕忙按住她的肩膀。

“疼就哭、開心就笑，生病了就是會不舒服……一點都不丟臉，真的。”

姜小萍說得風輕云淡，嘴角也配合著努力上揚，不過姜鶴還是注意到她媽的眼眶通紅。

姜小萍溫柔地用拇指抹掉姜鶴眼角的淚，就這一下，姜鶴莫名地更委屈了，特想跟小時候似的，一頭扎進姜小萍的懷里，哭著喊媽媽我疼。

問題是，她已經不是小孩兒了，而且不到倆小時前，她才把倆人之間努力矯飾的母女深情撕得稀爛，實在是沒臉這么干。

“我想卸個妝。”姜鶴啞著嗓子說。

“你躺著，媽給你卸，保證給你卸得干干凈凈的。”

姜小萍很快抱了一盒子卸妝品回到沙發前，又打了盆溫水放在邊幾上，最后還把香薰蠟燭也給點上了，她甚至特意選了MaisonMargiela的慵懶周末。

“姜小姐，閉眼，咱們放松就好了。”

姜小萍把姜鶴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說話的語氣就跟那高端皮膚護理中心的資深美容師似的，姜鶴忍不住揚起嘴角。

兩片浸飽了眼唇卸妝液的化妝棉輕輕蓋在了她的眼睛上。

“咱們先等待45秒……哎呀，姜小姐皮膚真好，平常都是怎么保養的？”姜小萍非常入戲。

“……天生的，隨我媽。”姜鶴也相當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