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姜鶴吧？哎喲，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你跟你媽長得可真像，都那么漂亮，跟對姐妹花兒似的！”

梁秀晶這段時間正學(xué)著用助行器走路，姜鶴在家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兒，經(jīng)常跟張潔芳一塊兒陪著姥兒下樓練習(xí)。

她今天臨時接了個面試電話，下來的稍微晚了點兒，結(jié)果剛到小區(qū)花園，一從沒見過的大姨隔著老遠就跟她打招呼。

大姨梳著蓬松高聳、灑滿金粉的盤發(fā)，穿著壽桃配色的中式棉襖，嗓門兒又脆又亮，是姜鶴最不擅長應(yīng)付的長輩類型。

“……是，我前段時間身體不大好，就沒怎么出門。”姜鶴拘謹(jǐn)?shù)匦α诵Γ罢垎柲牵俊?/p>

“我是住在你們家樓上的鄰居，一直聽說你這段時間住在你媽這兒，今兒總算見著真人兒了！”盤頭大姨邊說邊上下打量姜鶴，看得姜鶴渾身不自在。

“我聽說你明年結(jié)婚是吧？打算要幾個小孩兒啊？”

“還沒打算呢。”姜鶴隨口敷衍了一句，大姨明顯對她回答很不滿意。

“哪能不打算呢？你可千萬別學(xué)網(wǎng)上的那些小年輕，動不動就什么‘最后一代’啊、‘丁克’的，那都是胡說八道！還是得生，而且要趁著年輕趕緊生……你都30多了是吧？這馬上就是高齡產(chǎn)婦了，得抓緊時間，要不然你這么好的身材可就白瞎了！”

盤頭大姨說得滔滔不絕，姜鶴聽得面沉如水，盤頭大姨自然也注意到了，不過很是不以為然。

“覺得大姨說話不好聽？大姨這可都是為了你好，這要是那些不知好歹的，大姨說都不稀得說！大姨是過來人，你聽大姨的，這孩子啊最好要倆，一兒一女，正好湊個‘好’字。”

“湊不了了，大姨。”姜鶴神色哀傷地幽幽開口，“我未婚夫上個月死了，過勞死，沒搶救過來。”

盤頭大姨顯然沒想到事情的走向竟如此“詭譎”，慌亂間求助地看向旁邊扶著助行器，累得一頭汗的梁秀晶，跟表情古怪的孫潔芳。

梁秀晶沒吭聲，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主打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

“……哎呀，我……我不知道，真是對不住啊，姜鶴你節(jié)哀順變……那什么，我灶上還坐著鍋，咱們下回聊！”大姨說完逃也似的跑走了。

“姜鶴你這腦子轉(zhuǎn)得可真快，姥兒怕你吃虧，緊著往這兒趕，我都怕她摔咯！”

張潔芳邊說邊心有余悸地給梁秀晶擦汗。

“我還能吃虧？我打小兒就不是那吃虧的人，姥兒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再走一圈？”

“行，再走一圈！”梁秀晶挺直了腰，扶著助行器又繞著小花園走了一圈，仨人才回家。

“我覺得姥兒下個月就能拄雙拐，等開春兒，估摸著能脫拐。”

張潔芳扶著梁秀晶坐在床邊，抬手一摸她的后領(lǐng)，發(fā)現(xiàn)秋衣都汗透了。

“姥兒，我給您擦個澡，咱們換身兒干凈的，省得著涼。”張潔芳說著就要去打水，結(jié)果卻被梁秀晶給叫住了。

“潔芳，我想洗個澡。”

“洗澡？”張潔芳明顯有點為難。

“別了吧姥兒，您這剛好點兒……這樣，咱們一會兒多擦兩遍，其實也差不多，您說呢？”

張潔芳哄孩子似的跟梁秀晶商量。

“差遠了。”一向通情達理的梁秀晶這回卻沒那么好說話了。

“我就想洗個澡，我都快倆月沒洗澡了，身上都能搓下灰來了。要不這樣，我坐著輪椅在淋浴間里自己沖一沖，我手又沒壞，我自己能洗。”

“這肯定不行。”張潔芳一聽腦袋恨不得搖成撥浪鼓，“輪椅沾水特滑，您根本就坐不住。”

“哪就坐不住的？咱們試試唄，你哪能不試就說不行呢！”

“姥兒想洗澡啊？沒問題，我有辦法。”

端著半盆熱水進屋的姜鶴笑盈盈地開口道，“不過您得再等幾天，我到時候能讓您舒舒服服地泡個澡！”

“真的假的？鶴兒，你可別唬姥兒啊！”梁秀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什么時候唬過您，最晚年前，我肯定讓您泡上這個澡！”姜鶴唯恐姥兒不信，沖著她伸出小拇指，“咱們拉鉤蓋戳為證！”

“你答應(yīng)了要給姥兒泡澡？這怎么泡啊，家里浴缸就那么大點兒了，姥兒現(xiàn)在又不能屈髖超過90°。我那兒是夠大的，可問題是現(xiàn)在每天人烏央烏央的，姥兒去了，磕著碰著怎么辦？”

姜小萍知道姜鶴要給姥兒泡澡，整個人愁得不行，“你說說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商量呢！”

“不用去您那兒，我有別的辦法。”

姜鶴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拿著平板不停地點戳著。

“我之前工作過的一家公司曾經(jīng)計劃推出老年專用的洗護產(chǎn)品線，當(dāng)時為了這個項目，我查了好多資料，還去了兩趟日本，前前后后忙了好幾個月，可項目最后還是擱置了，公司覺得老年市場太小，沒開發(fā)價值。現(xiàn)在國內(nèi)大部分品牌，還是把焦點放在年輕人身上，不斷獲客、不斷流失，周而復(fù)始……說實話，我倒是覺得老年市場更有搞頭。“

姜鶴一聊起專業(yè)便是滔滔不絕、神采飛揚，姜小萍沒見過姜鶴工作時的樣子，不過只是此刻的零光片羽就已經(jīng)足夠耀眼。

“……我看你這段時間一直在整理簡歷。”姜小萍試探著開口，“怎么樣啊？”

“還行吧，有幾個面試邀約。”

姜鶴上周剛把簡歷整理好，上傳到招聘APP，她本以為肯定無人問津，畢竟都快過年了，一般公司這時候也不會有招人的計劃，沒想到機會還挺多的，“我準(zhǔn)備下周去面兩個試試。”

“你肯定沒問題。”

“……但愿吧。”姜鶴之前被獵頭都要拒麻了，真心有些底氣不足，“您先看看這個。”

姜鶴把平板遞給姜小萍，姜小萍低頭翻看姜鶴整理的資料，她是個純外行，卻也看得出這些東西價值不菲。

“我當(dāng)時就注意到日本有非常完善的老年助浴服務(wù)，可以借助一定的設(shè)備在床上完成泡澡沐浴。”

姜小萍的表情就好似聽天書似的，姜鶴笑著湊到她身邊，手指在平板上飛快地滑了幾下，“您看，就像是這種簡易的活動浴床，還有這個可拆卸的浴缸，不錯吧。”

“這個有點意思啊！”姜小萍饒有興味地看著活動浴床的操作視頻，“不過咱們國內(nèi)有賣的嗎？價格怎么樣？看著可就不便宜！”

“國內(nèi)暫時沒找到。”

“那你說得這么熱鬧？”

“不過我找到了替代品呀，就是這種超大尺寸的充氣洗浴槽，價格更低，收納更方便，也更適合居家使用。”

姜鶴得意地沖著姜小萍晃了晃手機，“我已經(jīng)下單了，最晚后天到貨，再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輔助工具，這個周末絕對能讓姥兒泡上這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