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姜小萍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四兩撥千斤。

姜鶴怔了怔，突然意識到，她媽壓根兒就不會因為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動搖，要不然她當(dāng)年也不會浴室開得好好的，說改洗浴中心就改，畢竟那會兒也沒人覺得她能行。

“洗浴中心？那是多大的買賣啊，跟一般澡堂子可不一樣！就個女人，也沒男人當(dāng)主心骨，能行才怪。‘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飯’，就這么個折騰法……呵，以后有熱鬧瞧咯！”

“有些事兒想得越多越干不成，尤其是做生意。再說了，咱們這回只是去給秦奶奶洗個澡，后頭的事兒后頭再說。”

姜小萍幾句話懟得姜鶴根本無言以對。

“……這哪兒來這么大的煙味啊？誰又在陽臺抽煙！”

正在看電視的梁秀晶聞著味兒了。氣咻咻地大聲質(zhì)問。

“我媽！”姜鶴一點兒猶豫沒有，磕巴也不打地開始栽贓嫁禍。

她趁姜小萍沒反應(yīng)過來，把自己剩的那半支煙塞她的手里，而后一溜煙兒竄到客廳，把姜小萍一人兒留在了“犯罪現(xiàn)場”。

“不是我，是……”

姜鶴根本不給她媽辯解的機(jī)會，“媽，不是您，那是誰啊？現(xiàn)在可是人贓俱獲，您這是騙姥兒，還是騙您自己呢？跟您說了多少回了，少抽點兒、少抽點兒，就不聽，煙就那么好抽啊！”

姜鶴討好地靠在梁秀晶身邊，把她姥兒平日里數(shù)落姜小萍的話學(xué)了個十成十，語氣也是惟妙惟肖。

“真是的，一把年紀(jì)了，還不如鶴兒，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梁秀晶沒好氣地指著姜小萍，“還拿著干什么？趕緊掐……”

她話沒說完，突然疑惑地看向姜鶴，“你身上煙味兒怎么也這么重啊？”

“都是讓我媽熏的……哼，難聞死了！”姜鶴邊說邊嫌棄地抬手在鼻前用力扇乎了好幾下，那做作的小模樣直接把姜小萍給氣笑了。

“姜鶴，你行，別讓我逮……嘶！”姜小萍剛要警告她一下，卻無奈梁秀晶太護(hù)犢子，一巴掌就拍在了姜小萍手背上。

“你干什么？嚇唬鶴兒啊？鶴兒別怕，姥兒給你做主！”

“謝謝姥兒，就知道您最疼我！”

姜鶴虛虛環(huán)住梁秀晶，吧唧一口親在她臉上，主打一個“口蜜腹劍”，姜小萍摸著被抽得通紅的手背，真心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姜鶴你們來了，柳延知道你們今兒過來，從吃了早飯就一直等著呢。”

除夕剛好是個大晴天兒，早上十點半，姜鶴她們仨就拎著大包小包的助浴設(shè)備出現(xiàn)在張恩民的家門前。

張恩民笑容滿面地迎接，把老早就準(zhǔn)備好的鞋套遞了過去。

姜鶴第一個套好鞋套進(jìn)屋，發(fā)現(xiàn)秦奶奶跟張爺爺他們老兩口住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兩室一廳，客廳不大，雜物卻不少，不過收拾得很是干凈。

她掃視一圈，本想著找個一會兒放充氣洗浴槽的寬敞地兒，結(jié)果卻被電視墻對面那兩個擺滿獎杯、獎牌還有照片的玻璃高低柜給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

姜鶴正好奇呢，跟在她后頭進(jìn)來的張潔芳就已經(jīng)把問題拋了出來。

“嚯，這些都是您的嗎？”

“不是我的，都是我老伴的。柳延年輕那會兒練武術(shù)，是咱們市隊的，68年的時候在咱們省運動會上拿過銀牌！”

張恩民一臉自豪地打開柜子，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紅色絲絨小盒。

盒子里頭裝著一枚佩戴在胸前的方形獎牌，獎牌正面印著“開拓、團(tuán)結(jié)、奮進(jìn)”，背面則是“H省第八屆運動會第2名”的字樣，因為年頭太久了，獎牌上還有些許斑駁的黑銹。

“還有照片呢！”張恩民說著又把一張放在銀色相框里的七寸照片送到了姜鶴面前。

那照片明顯有些年頭了，是上世紀(jì)特有的上色彩照，照片上戴著獎牌的秦奶奶五官已經(jīng)模糊不清，姜鶴只能大約看出是個扎著羊角辮、穿著大紅色表演服的鵝蛋臉姑娘站在領(lǐng)獎臺上。

姜鶴之前只知道秦奶奶是個初中體育老師，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稱得上輝煌的過去。

她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寒暑假都是在姜小萍這兒過的，那會兒秦奶奶剛退休沒兩年，身體非常好，經(jīng)常去爬山徒步，每年寒冬臘月的時候還去冬泳，好幾年都感冒不了一回。

姥兒那會兒特羨慕秦奶奶的身子骨，有段時間也信誓旦旦地要去冬泳、去鍛煉，有一回都跟著秦奶奶一塊兒去了，可到底也沒敢往那冰窟窿里頭跳。

秦奶奶第一次中風(fēng)是姜鶴讀大四那年，她冬泳完，跟往常那般走在回家的路上，卻突然嘔吐不止，而后一頭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是路過的好心人把她送進(jìn)了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是急性腦出血，而且出血量不小，直接就進(jìn)了ICU，后來開顱取出大部分血塊，秦奶奶在醫(yī)院里住了小半年才出院，那會兒右半邊身子就已經(jīng)動不大了了。

姜鶴還記得自己那會兒剛找到工作，早上上班的時候經(jīng)常能碰見張爺爺陪著秦奶奶在小區(qū)附近的湖邊做康復(fù)訓(xùn)練，張爺爺手里總會攥著一塊淺藍(lán)色的棉布手絹，好擦拭秦奶奶不時就順著嘴角往下流的口水。

后來姜鶴越來越忙，再加上自己的房子也裝修好了，平常難得來這邊一趟。

還是前年過年的時候，聽她媽跟她姥兒倆人聊起來，姜鶴才知道，秦奶奶不到半年的時間，又連續(xù)中風(fēng)了兩次，徹底癱瘓在床，渾身上下就只有腦袋跟左手能動，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段時間姜鶴陪著姥兒下樓鍛煉，經(jīng)常能看到張爺爺推著秦奶奶在小區(qū)花園里頭轉(zhuǎn)悠。

“這老兩口一天得下來兩三趟呢，早上看打太極拳的，晚上看跳廣場舞的，真是不嫌累，一趟趟的折騰。”

張潔芳前兩天剛感慨過一回。

“這癱都癱了，在家好好躺著唄。老頭兒眼神也不大行了，路上那溝啊坎兒啊的都看不大清了，今兒早上綠道上頭有個坑沒瞧見，輪椅都差點兒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