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娶親的習俗歷來已久，納采問吉大多只是走個流程，以示對女方的尊重，大多會在這天，商量好下聘的吉時，擇日迎娶新婦過門，便為禮成。

蘭陵侯府和榮國公府都是功勛世家，在納采的流程上也大致相同。

門外吹拉彈唱的送禮隊伍到了殷家門樓，便有人去點爆竹以示迎接。

聽著外面熱鬧的動靜，殷婉捏著手里的絹花，有些莫名不安。

素娟笑道：“小姐您就放心吧，今日納采一過，離下聘就不遠了，小姐很快就能熬出頭了！”

是啊，等嫁入了榮國公府，她就能徹底脫離殷家這個龍潭虎穴了。

只是她一想到殷姝還活著，自己一日未嫁入榮國公府，她就一日不能安穩。

想想前世，若不是殷姝擋了她的道，憑借父親和姨娘對她的寵愛，這京城里什么貴族豪門她挑不得？

何苦會最后落得守寡再嫁，不得善終的結果！

她都已經搶了自己嫡女的名分，為何還要擋著她的錦繡大道，既然重活一世，那些屬于她的，她一定要加倍搶回來！

她只是想活下去，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她有什么錯？

殷婉手中的帕子緩緩松開，她笑著問素娟：“你幫我看看，這妝描得可好？”

素娟湊近了些，端詳了片刻，點頭回道：“小姐今天比之前還漂亮了，若是全福夫人見了，定要回去稱贊小姐的好相貌！”

未出閣前，準新娘是不得見男方人的，可人家難免會好奇，于是汴京就有婚前全福夫人看新娘的規矩，也好讓男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殷婉希望，榮國公府的全福夫人看了自己，回去能給謝家一個好印象，她垂頭看著自己衣襟上精致秀美的繡花，嘴角扯了扯。

她惹了蔣氏不快，入冬后蔣氏故意晾著她，沒讓人給她裁衣裳，這身還是秋天的時候，她給大大伯母周氏做了幾方帕子，周氏特地讓繡娘進府給她做的衣裳。

這身衣裳用了二兩真金，繡出來的花格外耀眼華麗，她一直舍不得穿，如今時至隆冬，反倒不得不拿出來撐撐場子。

可饒是她里面穿著好幾件衣裳，也仍擋不住寒風往身上鉆，冷得她手心一片薄汗。

腦海中，不由得閃過盧氏溫柔的為殷姝撫平衣襟的樣子，一道念頭在她腦海閃過。

“隨我去看看姐姐吧。”

素娟聽說要去殷姝那處，頓時有些不情愿了。

從前四小姐不在京都，五小姐行事都自有章法，可自從四小姐回京后，五小姐就頻頻出錯，讓大夫人和三太太都有些不快了。

“五小姐，咱們不如直接去大夫人處吧，反正等會兒都得過去的。”

大夫人雖然讓三房和六房管家，可對外她還是長嫂如母的當家主母，又是殷家宗婦，家族聯姻這樣的大事，自然要由她出來主持，榮國公府和蘭陵侯府來的女眷都會由周氏處接待。

殷婉想了想，遲疑片刻，也打消了去找殷姝的念頭。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到周氏處時，在門口和殷姝打了個照面。

殷姝果然穿著那身織金朱紅鑲毛邊的襖裙，脖頸處赤金掐絲海棠花瓔珞襯得她愈發膚白，發飾雖然只簡單簪了兩支海棠赤金花簪，卻有股子大家世族，不必精心打扮便流露出的自然大方，端的是一身明艷富貴！

反觀自己，殷姝今兒特地拿出了自己最珍愛的紅寶石頭面，耳墜和鐲子也都是鑲嵌著紅寶石的，腳上的繡鞋，還是特地墜了珍珠流蘇的，脖子上也戴著紅寶石瓔珞，可莫名的，就是透露出一股欲蓋彌彰的小家子氣。

她抬起的腳，有一瞬間僵住，忽然很不想踏入這屋內，與殷姝共處一室，供人指點比較。

前面有盧氏和蔣氏迎接兩家來的官媒和全福夫人，周氏樂得在屋中避寒喝茶。

她覺著殷姝這身打扮不卑不亢，既不失禮節，又彰顯大方，很是欣賞，“看樣子，你去洛縣這些年，你母親把你教養得很好。”

殷姝起身，微微欠身。

盧氏對她的教養，自是不必多說的。

若不是盧氏，她或許對于江南的富庶，只能從紙上得來，可跟著盧氏出入盧家，見識了不少世面后，她才意識到，從前的自己眼界有多么低。

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周氏見她這幅樣子，不禁暗暗點頭，從前人人都嫌棄的小姑娘，如今已然脫胎換骨，再不復從前模樣了。

她也只希望，殷姝日后能有點出息，別像她娘一樣只知情愛，還是應多回饋些殷家才是。。

她讓人拿了個錦盒來，親自給殷姝套了個鑲珍珠赤金響鈴鐲，殷姝正要推辭，周氏已道：“可別推辭，大伯母給的東西，你要收好了。”

對于自己這位大伯母，殷姝還是很了解的。

典型的不利不起早，若是和她沒關系的事情，或者不能讓她獲利的事兒，休想讓她操勞半分心血，這些年她不管殷家的事兒，只顧著將養身體，也是她行事作風的一部分。

她給自己這個手鐲，自然不會是單純喜愛她這個晚輩。

殷姝知道，大伯母怕是另有所圖。

難道是為了補償她跪祠堂的事兒？還是想讓她以后嫁入蘭陵侯府，為殷家謀福？

不過都不重要，無論是哪一件，只怕她大伯母都無法如愿。

殷婉進門的時候，殷姝手上的響鈴鐲還沒滑進袖中，殷婉余光瞥見了，不禁心中一沉。

那鐲子，她記得是宮中賞賜下來的，入庫前她一眼瞧中了，可周氏連親閨女出嫁都不曾拿出來，她在周氏身邊討好賣乖這么多年，也不曾見她主動提及要給她，如今竟然就這般隨意地戴在了殷姝手上？

殷姝并不知道，這個鐲子有多珍貴，她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周氏給的響鈴鐲，并不算其中上乘。

“哎喲，我們婉姐兒也來了？”

周氏沖殷婉笑著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邊的軟墩兒上坐。

殷婉乖巧的應了，行了禮上前坐下。

周氏端詳殷婉今日的打扮，忽而問道：“今冬可做了新衣？手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