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婉話音落下，殷嬙的面色也不由沉了下來。

她如今管著宣平伯府內務，自然知道，這治家之道的基本道理，若是內院里隨便說句話，都能被外面的人知道，那管家之人的過失就大了。

方才殷姝那番話，莫非就是正在說她娘治家不利？

畢竟明面上，她娘才是殷家話事人，蔣氏不過是幫著母親做事，所以即便出了事，最受牽連的，還是她娘。

“行了，你也別說了。”殷嬙有些惱火，打斷了殷婉想繼續說下去的想法，“如今兩家已經納采，等過了年，你們就都快要出閣了，以后隔得遠了，別又互相惦記才好！”

惦記殷姝？殷婉冷笑，她就是死，也不會想殷姝的，自己和她，只會惦記著彼此早點死！

“小姐，咱們未來姑爺，真的為了別的女子，連這么大的日子都耽擱了嗎？”

冬蕊有些氣悶，為自家小姐難受。

殷姝沒想到，連冬蕊都對此介懷，她想了想，對冬蕊道：“冬蕊，后院女子本就不易，倘或要靠男人垂憐過日子，就太可憐了。”

或許大家都覺得她可憐，覺得陸玄不尊重自己這個未過門的妻子，可她不在意。

至少不會因為這件事，影響了自己的布局。

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與其在意陸玄到底更在意謝薇，還是在在意自己，不如想想怎么讓自己站穩腳跟。

她有盧氏撐腰沒錯，可人一旦把別人當自己的靠山，從此萬事不愁，那早晚大難臨頭，無處可逃！

再者，盧氏如今也不容易，殷姝想到如今殷家各房的情況，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遠處天光晦暗，天中皎白清明，風拂過，有些潮濕的氣息。

“今晚想來會下雪。”

“姑娘何以預見？”

身后有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殷姝被驚了一下，忙后退一步，一名錦衣公子就笑著上前來。

“姑娘莫怕，我是貴府的客人，方才和同伴走失，一時迷了方向，見姑娘在此，正想問問姑娘前廳的路，這才無意間聽了姑娘的話，冒昧驚擾姑娘了。”

少年身量頎長，眉眼俊朗，言語間知書守禮，一副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公子形象。

“小姐？”

冬蕊見自家小姐愣神不語，以為她被嚇到了，伸手輕輕扯了扯殷姝的衣角，“小姐，我們快走吧！”

這少年公子年紀不大，此處又無旁人，若是叫人撞見，以為是小姐和外男有什么，便不大好了。

“前廳……就在前面，穿過風雨連廊，過寶瓶門往右。”

殷姝回過神來，卻并未落荒而逃，指了前面的路。

謝湛覺得這姑娘反應有些奇怪，仿佛之前見過自己似的。

“謝公子！”

正在他想要再問兩句的時候，殷家二少爺殷貞瀚跑了過來，懷里還捂著什么東西，一時間只顧著追上謝湛，跑近了才看見殷姝也在。

“二哥這是得了什么好東西？”

殷貞瀚聞言，警惕地看了殷姝一眼，將懷里的東西捂得更緊了，揮了揮手道：“四妹妹在這里做什么？今日有外客，四妹妹別在外面閑逛了，快回去吧！”

然后拉著謝湛就要走，“我轉頭的功夫，你怎么就不見影兒了？”

謝湛自然不能說，自己方才是見著遠處有道熟悉的身影，這才追了過來。

不過殷貞瀚也沒真的想聽他解釋，直接拉著謝湛到一邊，獻寶似得將懷里的東西放在了謝湛面前：“你瞧，這個可是我新得的寶貝，他們養的那些都打不過，它啊，就是我的大將軍！”

殷貞瀚手心里，是一個小巧的編織籠子，里面有一只蛐蛐，兩根觸須神氣非常。

京都城里的公子哥兒們好斗蛐蛐，常以此聚集賭錢，誰要沒有兩只拿得出手的蛐蛐，那在公子圈兒里，可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兒。

殷貞瀚自幼在京都長大，和謝湛自幼相識，他料定謝湛會喜歡自己這只常勝大將軍，方才就是特地去拿蛐蛐了。

可此時的謝湛，卻對此提不起半分興趣。

他敷衍的笑了笑，心里想著另一件事。

*

殷姝心神不寧的回到東跨院的時候，忽然改變主意，沒有回屋，而是去了嘉壽堂等盧氏。

好在沒有等太久，一個時辰后，盧氏回來了。

“這么冷的天兒，你怎么坐在外面，若凍著了，這大雪天可有得受了！”

盧氏嗔道，把殷姝拎進了內室暖閣。

“出了什么事？”

看著殷姝面色不太好，盧氏沾了冷氣的衣裳都來不及換，著急地問道。

殷姝這才驚覺自己嚇著盧氏了，忙解釋道:“母親莫慌，沒什么大事兒，只是想到一件事，這才想等著母親回來了好商量。”

她雖這么說，可盧氏卻還是提著一顆心，直到殷姝說出想再多讀兩年書的話。

聞言，盧氏沉默了片刻，拉過殷姝的手捏了捏，“和母親說說，是不是不喜歡這門親事？”

殷姝搖頭。

“只是想到，蘭陵侯府和榮國公府兩家一向交好，女兒想，如果可以的話，婚期能不能盡可能往后推推，我想在家多陪陪母親。”

其實，她是擔心，婚期推進太快，她很快就要嫁入蘭陵侯府，可她此生并無再嫁之意。

她已經嫁過一次，也死過一次了，這次她只想為自己而活，若是嫁了人，便會再次被困在那四方之地，這是她所不愿的。

“母親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婚姻之事不能兒戲。”盧氏嘆了一口氣，心里只道，怕是陸玄救人的事兒，讓這丫頭不快了。

“世子救人，說明他有血性，敢當責，換個角度想想，也不是什么壞事啊。”

殷姝就知道，盧氏是疼她，可在面對涉及原則的事情時，盧氏不會輕易讓步的。

譬如此事，關乎她的婚嫁，關乎兩家聯姻，盧氏是不會讓她胡鬧的。

若是婚期已定，卻拖著遲遲不進門，閑言閑語必定少不了，到時候好端端的親事，反而會變味。

“女兒知道了。”

殷姝沒有再說什么，在嘉壽堂用過晚膳就回去了。

這門親事，只怕是難以推脫了，畢竟她這位大伯父拉攏蘭陵侯府的決心，是不容小覷的。

否則，盧氏只怕也不會是這副不必商量的神情。

入夜，盧氏正服侍殷明川安置，夫妻倆閉了燈，并肩躺下后，盧氏悠悠嘆息了一聲。

“姝兒，只能嫁入蘭陵侯府嗎？”

殷明川知道妻子一直不滿意這門親事，聞言嘖了一聲，“現在兩家都過了納采了，過了年定下婚期，侯府就會來下聘了，這個時候說中止婚約，豈不是讓滿京都笑話？”

話到最后，殷明川語重心長說了一句：“再者，若是妧妧若嫁過去后，蘭陵侯府敢拿氣給她受，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陸玄這少年呢，就是行事有些離經叛道了，人還是很有才學的。”

否則也不會十三歲就金榜題名，高中榜眼。

可盧氏卻仍舊不滿：“今日他能為了謝家姑娘，冷落我們家姑娘，你怎知他明日會不會為了旁人，打妧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