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水流聲像某種古老生物的呼吸。
楚星河的手指撫過濕滑的石壁,指腹傳來的冰冷觸感讓他想起幼時在楚家祠堂擦拭的那些靈位。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為何父親總讓他反復擦拭同一塊無名牌位。現在想來,那牌位上的紋路,與閣主給他的《謀天錄》竹簡邊緣的刻痕如出一轍。
“靈脈嫁接......“
他在心里默念著這個禁忌的詞匯。水流突然變得湍急,裹挾著他向前沖去。黑暗中,楚星河異常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跳的節奏——比平時慢了近半。這是楚家血脈特有的體質,父親曾說這是“謀士之心“,能在危急時刻讓思維更加清明。
“噗通——“
身體突然墜入一片靜水。楚星河屏住呼吸,任由身體緩緩下沉。水底有微光,像散落的星辰。他睜大眼睛,那些光點逐漸連成一線,竟是一排鑲嵌在河床上的玉牌,與他懷中的三枚形制相同。
父親的聲音突然在記憶中浮現:“星河,記住,最危險的局,往往披著饋贈的外衣。“
楚星河沒有立即去取那些玉牌。他數著自己的心跳,等待到第七十一下時,果然看見水底玉牌的位置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它們組成了一個熟悉的圖案:楚家祠堂地磚上的血痕。
果然是個局......
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玄天宗要的從來不是玉佩,也不是楚家人的命。他們要的是一個能解開這個古老棋局的“鑰匙“。而閣主早就知道,所以才會在最后時刻將《謀天錄》下半卷交給他。
楚星河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輕輕放在最近的一塊玉牌上。銅錢旋轉著下沉,在觸碰到玉牌的瞬間,整個河床突然震動起來。
賭對了......
他感到一陣眩暈,水流裹挾著他旋轉。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楚星河死死攥住了那枚銅錢——這是他七歲那年,父親給他的唯一禮物。
黑暗褪去時,楚星河發現自己站在一座石橋上。橋下不是水,而是流動的星光。橋的盡頭坐著一個人,正在自己與自己對弈。
“比我想象的來得早。“
那人抬頭,楚星河的心臟猛地收縮——那是一張與他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眼角多了幾道皺紋,鬢角染了霜白。
“父親?“
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那人卻笑了,手指點了點棋盤對面:“坐。“
楚星河沒有動。他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突然問道:“我七歲那年,你給我的銅錢,背面刻著什么?“
“什么都沒有。“對方從容落下一子,“因為那枚銅錢,從來就不是給你的。“
楚星河心跳漏了一拍。
真正的答案應該是“星河“二字。那是父親親手刻的,說是給他護身用。楚星河的手悄悄摸向袖中的銅錢,指腹觸到那些凹凸的刻痕。
“你不是他。“
“我當然不是。“對方的臉突然模糊起來,聲音也變得飄忽,“我是你心中的'父親',是這個棋局根據你的記憶塑造的幻象。“
石橋開始崩塌。楚星河感到腳下的石塊一塊塊墜落,墜入那片虛假的星河。而那個“父親“依舊坐在原地下棋,仿佛對周圍的崩解毫無察覺。
冷靜......這依然是局的一部分......
楚星河閉上眼睛,開始在心中默誦《謀天錄》開篇的口訣。當他誦到“天機不可執“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聰明的孩子。“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間石室中央。面前是一張石桌,桌上擺著三樣東西:一本泛黃的書冊,一把青銅鑰匙,和一面銅鏡。
楚星河首先看向銅鏡。鏡中的自己面色蒼白,但最讓他心驚的是額頭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淡金色的紋路——與周子陵臨死前胸口浮現的陣圖一模一樣。
這是......
他伸手觸碰那道金紋,指尖剛觸及皮膚,大量陌生的記憶突然涌入腦海——
——一個與自己長相相似的男子站在高山之巔,手中托著九枚玉牌;
——玄天宗的開山祖師跪在那人面前,額頭緊貼地面;
——最后是血與火的畫面,九枚玉牌被強行分開,其中三枚交給了三個襁褓中的嬰兒......
“啊!“
楚星河踉蹌著后退,撞翻了石桌。那本書冊掉在地上,自動翻到某一頁。上面畫著九個不同的人形圖案,每個人形胸口都有一處金色紋路標記。其中三個圖案被朱砂圈了出來,旁邊批注著“鑰匙“二字。
原來如此......
他擦去額頭的冷汗,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楚家血脈之所以被追殺,不是因為玉佩,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鑰匙“——開啟某個古老秘境的活體鑰匙。而額頭上的金紋,就是鑰匙的印記。
青銅鑰匙在此時突然發出嗡鳴。楚星河撿起它時,石室的一面墻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向上的階梯。階梯盡頭隱約有光,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階梯上那些細密的刻痕——每一道都與他手中的青銅鑰匙完美吻合。
上去,就能知道真相......
楚星河握緊鑰匙,卻突然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那里看似是一堵實墻,但他注意到墻上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裂縫。
“最明顯的路,往往是最深的陷阱。“
他將青銅鑰匙按在裂縫上,輕輕一轉。伴隨著機括轉動的聲響,墻上出現了一道暗門。門后是一條向下的狹窄通道,漆黑一片。
楚星河沒有猶豫,彎腰鉆了進去。黑暗中,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仿佛在呼應著什么。通道盡頭,等待他的或許是天大的機緣,或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既然要賭,就賭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