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的霧氣像一層薄紗，纏繞著蜿蜒的山道。
楚星河拄著一根粗樹枝，每走一步，右腿脛骨就傳來尖銳的疼痛。小童阿竹在前方引路，不時回頭偷瞄他額間的金紋，眼中滿是敬畏與好奇。
“師兄，前面就是'蛇盤徑'了。“阿竹壓低聲音，“巡查弟子每半個時辰經過一次，我們得等下一輪過去。“
楚星河靠在潮濕的山壁上，借機調整呼吸。銅錢在袖中微微發熱，兩個光點有規律地明滅著，像是在傳遞某種訊息。他望向霧氣深處——那里本該能看到天機閣的飛檐，此刻卻只有一片混沌。
護山大陣全開了......
這不尋常。除非遭遇外敵入侵或內部叛亂，否則天機閣不會啟動最高級別的防御。
“阿竹，“楚星河突然問道，“這半個月，閣里可有什么異常？“
小童咬著嘴唇思考：“莫長老閉關七日，出來時頭發全白了......藏經閣半夜常有金光......啊！還有！“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三日前有玄天宗的人來訪，送了個鐵箱子，據說里面裝著......“
刺耳的哨聲突然劃破霧氣。
“巡查弟子！“阿竹臉色煞白，拽著楚星河就往道旁灌木叢鉆。
楚星河卻紋絲不動。他盯著霧氣中逐漸清晰的人影——不是預想中的天機閣弟子，而是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嫗，拄著蛇頭拐杖，每走一步都發出“咔嗒“聲響。
蛇婆？
這是南疆巫蠱一脈的高手，三十年前就該死了。楚星河在《異聞錄》上看過她的畫像，但眼前這個“人“明顯不對勁——她的影子比本體慢了半拍，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模仿人類動作。
“楚家小子......“老嫗咧開嘴，露出滿口黑牙，“老身等你多時了。“
阿竹嚇得直哆嗦，楚星河卻注意到一個細節：老嫗說話時，喉嚨完全沒有起伏。
“閣下既然冒充蛇婆，“他慢慢握緊銅錢，“就該知道她最討厭別人學她說話。“
“老嫗“的表情凝固了。下一瞬，她的頭突然旋轉一百八十度，后腦勺裂開一道縫隙，數十條金色絲線激射而出！
楚星河早有準備，銅錢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弧線。那些絲線碰到金光，立刻像被燙到般縮回。假蛇婆的身體開始抽搐，皮膚下鼓起無數小包，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阿竹，閉眼！“
小童剛捂住眼睛，就聽到“噗“的一聲悶響。再睜眼時，地上只剩下一灘金色黏液和一件空蕩蕩的衣袍。銅錢落回楚星河掌心，第三個凹點比剛才亮了些許。
“那、那是什么......“阿竹聲音發顫。
“傀儡。“楚星河盯著黏液，“但不是普通的機關術。“
黏液正在快速蒸發，散發出甜膩的腥氣。這種氣味他在青銅大殿里聞到過——是那些金色眼睛存在的氣息。
它們已經開始滲透到天機閣了......
“換條路。“楚星河折下一段沾染黏液的樹枝，“走'魚腸道'。“
阿竹瞪大眼睛：“可那里是禁地！有去無回......“
“所以才能避開埋伏。“楚星河已經轉身走向另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徑，“想活命就跟著。“
魚腸道比想象的更詭異。
兩側巖壁上爬滿發光的苔蘚，幽藍的冷光照出無數細小的抓痕。越往里走，空氣越潮濕，最后竟像是穿行在某種生物的食道里。阿竹緊緊抓著楚星河的衣角，大氣都不敢出。
“師兄......“小童突然壓低聲音，“你聽沒聽到......“
楚星河抬手示意他噤聲。他早就注意到了——除了兩人的腳步聲，隧道里還有第三種聲音：像是很多節肢動物在爬行，但又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銅錢開始發燙。
轉過一個急彎后，隧道突然開闊。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預想中的出口，而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洞中央有座石臺，臺上盤坐著一個人——灰袍白發，正是天機閣主！
阿竹驚喜地要上前，被楚星河一把拽住。
“別動。“他盯著閣主垂在地上的影子，“看仔細。“
小童倒吸一口涼氣——閣主的影子不是人形，而是一團不斷變換的觸須狀物體。更可怕的是，那些“觸須“正順著地面悄悄向他們蔓延。
“星河......“閣主緩緩抬頭，臉上布滿金色紋路，“過來......“
聲音像是從很遠的深井里傳來，帶著詭異的回聲。楚星河感到一陣眩暈，額頭的金紋開始刺痛。他咬破舌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是幻術......是更棘手的東西。
“弟子斗膽。“他突然躬身行禮，“請閣主示下《謀天錄》第四章第七節內容。“
“閣主“的表情凝固了。
“怎么？“楚星河冷笑，“讀不出我心中所想？“
他猛地擲出銅錢，同時拉著阿竹暴退。銅錢擊中石臺的瞬間，整個溶洞開始扭曲。“閣主“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身體像蠟一般融化，露出里面金色的內核——那是一團不斷變換形態的光體，表面布滿眼睛狀的斑點。
“你......逃不掉......“光體發出破碎的音節，“鑰匙......終將......歸位......“
銅錢在空中劃出復雜的軌跡，九個凹點中有三個亮起強光。光體被這三道光束釘在半空，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楚星河趁機拽著阿竹沖向溶洞另一側的縫隙——那里隱約有自然光透入。
“師兄！那是什么東西？！“阿竹邊跑邊哭喊。
“九鎖連心陣關著的'客人'。“楚星河聲音冷靜得可怕，“看來它們越獄了。“
身后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氣浪將兩人掀飛出去，楚星河在空中轉身，用身體護住小童。后背撞上巖壁的瞬間，他仿佛聽到肋骨斷裂的脆響。
強光散去后，溶洞已經坍塌大半。那團光體消失了，但銅錢感應到它并未被消滅——三個光點依然保持著高亮狀態。
“還能走嗎？“楚星河忍著胸口的劇痛爬起來。
阿竹點點頭，突然指著前方：“師兄快看！“
縫隙盡頭出現了天機閣的輪廓。但與記憶中不同的是，此刻的閣樓被一層金色薄膜包裹，像是結網的蜘蛛等待獵物。最令人不安的是，閣頂的觀星臺上站著十幾個身影，全都面向他們的方向，一動不動。
楚星河摸向額頭的金紋——它正發出微弱的熱度。
它們在等我......
他低頭看了看銅錢，三個光點穩定地亮著，第四個也開始泛起微光。
“阿竹，“楚星河突然解下腰間玉佩塞給小童，“從這里往東三里有個獵人小屋，屋后地窖里藏著我的包袱。拿著玉佩去青州城'醉仙樓'找一個叫老羅的鐵匠。“
“師兄你呢？“
楚星河望向天機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去下完這盤棋。“
不等阿竹回應，他已經大步走向那片金色天幕。銅錢在掌心發燙，仿佛在歡呼雀躍。
隨著距離拉近，觀星臺上的身影逐漸清晰——那是天機閣所有長老，每個人的臉上都爬滿金色紋路，眼睛變成了純粹的黑色。站在最前方的莫無涯緩緩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楚星河深吸一口氣，邁步跨入金光。
剎那間，無數聲音涌入腦海：
“鑰匙......“
“歸位......“
“開門......“
在這些嘈雜中，有一個聲音格外清晰——來自銅錢深處：
“以謀入道者，當承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