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晷穿過云層的瞬間,溫度驟降。
楚星河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結成霜,又迅速被迎面而來的疾風吹散。銀狐將小女孩裹在三條尾巴中間,金瞳警惕地掃視四周。腳下的星晷平臺微微震動,指針始終指向正北,不曾有絲毫偏差。
“七絕鎖靈陣會在極光最強時顯現。“銀狐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格外清晰,“我們得在日落前趕到。“
楚星河點頭。他掌心的星痕已經全部轉為冰藍色,尤其是最淡的那道,幾乎與周圍的天空融為一體。星力在經脈中流轉,形成一層薄薄的保護罩,抵御著高空中的刺骨寒意。
小女孩從狐尾中探出頭,小臉凍得通紅卻掩不住興奮。“我看到白衣姐姐了!她在一個全是冰的山洞里!“
她的眉心金星閃爍著,在空氣中投射出模糊的畫面:冰窟深處,白衣女子的狀況比之前更加糟糕。七根鎖鏈中的三根已經斷裂,但剩余四根卻收得更緊,深深勒入她的手腕和腳踝。透明長劍的光芒也暗淡了許多,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她在消耗自己的力量抵抗封印。“銀狐的耳朵緊貼頭皮,“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
星晷突然劇烈顛簸。前方的云層中閃過一道銀光,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七道銀光如利劍般刺穿云海,形成一個完美的環形。
“七絕光!“銀狐的毛發全部豎起,“鎖靈陣的防御機制!“
楚星河立即調整星晷方向,試圖繞過光陣。但那些銀光仿佛有意識般,迅速合攏成一道屏障。最前方的光刃擦過星晷邊緣,帶起一溜火花。
小女孩突然尖叫,小手死死抓住銀狐的毛發。“它們來了!“
云層中浮現出七個模糊的身影——人形,卻通體晶瑩如冰雕,唯有眼睛是純粹的金色。它們移動時沒有聲音,所經之處的云氣瞬間凍結,形成一條條冰晶軌跡。
“守墓人......“銀狐齜牙咧嘴,“比傳說中更麻煩。“
第一個守墓人抬手,指尖射出一道冰藍光線。楚星河操控星晷急轉,勉強避開。第二道、第三道攻擊接踵而至,封死了所有閃避角度。
千鈞一發之際,小女孩眉心的金星突然大亮。她掙脫銀狐的懷抱,站在星晷邊緣,對著守墓人張開雙臂。“停下!“
稚嫩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如此微弱,卻讓七道攻擊同時凝固。守墓人們停下動作,金色眼瞳中閃過一絲困惑。它們緩緩靠近,冰晶身軀反射著星晷的光芒,如同行走的棱鏡。
“她身上有熒惑的氣息。“為首的守墓人開口,聲音像是冰層碎裂的脆響,“為什么?“
楚星河將小女孩拉回身后。“熒惑選擇了她作為信使。我們要見冰封之門后的那個人。“
守墓人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那些冰晶面孔上的細微變化能稱為眼神的話。它們圍成一圈,將星晷困在中央,卻沒有繼續攻擊。
“門后只有罪人。“第二個守墓人說,“罪人不該被釋放。“
“她犯了什么罪?“銀狐的三條尾巴如扇子般展開,隨時準備戰斗。
第三個守墓人抬起冰晶手臂,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畫面:白衣女子手持星殞劍,刺入另一個人的胸膛。被殺者面容模糊,但身形與閣主極為相似。
“弒師之罪。“守墓人們齊聲道,“罪無可赦。“
楚星河盯著那幅畫面。細節處有些不對勁——白衣女子的動作更像是自衛,而非謀殺。而且被殺者手中也握著劍,劍尖離她的心臟只有寸許。
“你們親眼所見?“
守墓人們沉默了。片刻后,第四個開口:“我們只守護封印,不問緣由。“
小女孩突然從楚星河身后鉆出。“白衣姐姐說她在等一個人!“她指著第五個守墓人,“她說你知道真相!“
被指名的守墓人渾身一震,冰晶身軀出現細微裂痕。它轉向為首者,似乎在無聲交流。風雪驟然加劇,星晷在狂風中搖晃,隨時可能傾覆。
就在僵持之際,楚星河掌心的星痕突然脫離皮膚,浮現在空中。九道星痕重組排列,形成一個全新的圖案——與白衣女子胸口的星殞劍一模一樣。
守墓人們同時后退。為首者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星鑰......為什么在你手里?“
“因為他是新棋局的執子者。“一個陌生的女聲從風雪中傳來。
冰晶屏障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個藍衣女子踏空而來,每一步都在腳下凝結出冰蓮花。她的面容與白衣女子有七分相似,只是眉間多了一道銀色豎紋。
“姑姑......“守墓人們低頭行禮。
藍衣女子沒有理會他們。她徑直走到星晷前,冰藍色的眸子直視楚星河。“葉寒霜等了你三百年。“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楚星河記憶深處的某個匣子。在星墟重組的瞬間,他確實感應過這個氣息——不是閣主,不是父親,而是另一個同樣重要的存在。
“她是我什么人?“
“師姐。“藍衣女子轉身,“也是第一個發現星墟真相的人。“
守墓人們不情愿地讓開道路。星晷跟隨藍衣女子穿過冰晶屏障,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七座冰山環繞著一片冰湖,湖面如鏡,倒映著天空中的極光。湖心處矗立著一扇巨大的冰門,門上刻著北斗七星的圖案。門縫中滲出絲絲寒氣,卻在接觸到湖面時化作璀璨的星芒。
“七絕鎖靈陣的核心。“藍衣女子指向冰門,“葉寒霜就在里面。“
星晷降落在冰湖邊緣。楚星河踏上冰面的瞬間,掌心的星痕全部亮起。冰層下的星芒如獲召喚,紛紛涌向他的腳下,形成一條光路直通冰門。
銀狐叼住小女孩的后領,阻止她跟隨。“讓他一個人去。“
藍衣女子點頭:“有些事,只能由星鑰持有者面對。“
楚星河沿著光路走向冰門。隨著距離縮短,門上的七星圖案逐漸亮起。當他在門前站定時,第七顆星——搖光——突然射出一道光線,正中他眉心原本金紋的位置。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三百年前,天機閣內一場不為人知的比試。年輕的葉寒霜與師弟楚江寒對弈,棋盤不是木質,而是星力凝成的虛影。
兩百年前,星墟初現異動。已經成為閣主的葉寒霜獨自深入極北,尋找鎮壓之法。
五十年前,一場驚天變故。星殞劍刺穿血肉之軀的聲音,冰門轟然關閉的回響......
最后的畫面中,葉寒霜被鎖鏈束縛,卻依然挺直脊背。“記住,“她的聲音穿透三百年時光,“星軌重組之日,才是真相大白之時。“
冰門無聲開啟。寒氣如實質般涌出,卻在觸及楚星河時自動分開。門內是一個巨大的冰窟,中央水晶柱中封著白衣女子——葉寒霜。
她比影像中更加憔悴,銀白長發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四根鎖鏈貫穿她的四肢,透明長劍依然插在胸口,只是劍身已經布滿了裂痕。
當楚星河踏入冰窟時,葉寒霜突然抬頭。那是一張與閣主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眼神更加銳利,更加......絕望。
“你終于來了,小師弟。“她的聲音沙啞得不似人聲,“我差點以為,你要步我的后塵。“
楚星河愣在原地。小師弟?這個稱呼意味著......
“看來記憶封印還沒完全解開。“葉寒霜苦笑,“沒關系,時間不多了。看到那把劍了嗎?“
她艱難地抬起被鎖鏈束縛的手,指向胸口的透明長劍。“星殞劍的本體,也是封印的核心。拔出來,你就能知道一切。“
楚星河上前幾步。近距離看,劍身上的裂痕組成了奇特的符文——不是封印,而是某種訊息。當他凝神細看時,符文開始重組,形成一段文字:
“星軌非軌,棋局非局。“
葉寒霜的嘴角滲出鮮血。“快......守墓人只是表象......真正的危險是......“
冰窟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冰錐如雨般墜落,其中一根直刺楚星河后心。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銀光閃過,將冰錐擊得粉碎。
銀狐叼著小女孩沖進冰窟,三條尾巴如鞭子般抽打著墜冰。“外面出事了!藍衣女人突然攻擊守墓人!“
葉寒霜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是她......一直是她......“
楚星河握住星殞劍柄。劍身傳來強烈的抗拒感,仿佛有自我意識般抵抗著外力。但當他的星痕接觸到劍柄時,抵抗突然變成了吸引——兩者本就是同源而生。
“抓緊我!“他對銀狐喊道。
隨著一聲低喝,星殞劍被緩緩拔出。葉寒霜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鎖鏈寸寸斷裂。與此同時,整個冰窟開始崩塌,外面的冰湖掀起滔天巨浪。
劍完全離體的剎那,一道耀眼的白光從葉寒霜胸口迸發。光芒中,無數記憶碎片如雪花般飛舞,最終匯聚成一段完整的影像:
三百年前,天機閣地下密室。年輕的藍衣女子——當時的閣主師妹——正在秘密煉制某種法器。法器核心是一團扭曲的黑光,不斷吞噬著周圍的星力。
葉寒霜推門而入,正好目睹這一幕。“師妹,你在做什么?“
藍衣女子轉身,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師姐,我找到了超越星墟的方法......“
畫面跳轉。星殞劍刺穿藍衣女子的胸膛,卻沒能阻止她的計劃。黑光爆發,吞噬了大半個天機閣。為了挽救局面,葉寒霜不得不將自己作為容器,封印了大部分黑光。
最后一段影像中,藍衣女子站在冰門外,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師姐,你就在里面好好守著秘密吧。等星軌重組那天,我再來取回屬于我的東西......“
白光消散。葉寒霜跌倒在冰面上,胸口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她掙扎著站起來,銀發在狂風中飛舞。
“現在你明白了?“她抓住楚星河的手臂,“我師妹——現在的藍衣女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她想要的不只是星力,而是......“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話。冰門徹底崩塌,藍衣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漫天冰晶中。她的手中握著一團蠕動的黑光,笑容比極地的寒風還要冰冷。
“謝謝你們幫我打開門。“她輕聲說,“現在,把星鑰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