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后的有一天霍娟放假回家，和年邁到走路需要拄拐的外婆外公，剛下班回來的單媽一起在廚房門口閑話，她說起來小時候的事，并開玩笑似的抱怨她們偏心。她以為長大了就不一樣了，長大了，答案就會有所不同。結果單媽仿佛聽到了什么特別稀奇的，小題大做的事，她一直笑著，并用想想都好笑的語氣叫道：“老娘偏心！老娘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偏心的，不怕你現在長大丟你的臉洗刷你，說你小時候的事愣幾天幾夜數不完，你氣人的事拿頭上的頭發絲都數不過來！你還說老娘偏心！撿得的，活該，沒把你打死！還說你哥哥不挨打，他比你聽話到哪里去！要任何東西名正言順的要，像你？這樣編謊話那樣編謊話？從小你就不是省油的燈！你哥哥學校里一顆糖都包回來給屋里，你哪樣東西都悄悄的深怕人家知道，你哥哥從來不悄悄拿錢，你錢偷來拿去撕了甩！你是——”
霍娟記得的幾次偷錢的記憶，好像最多的一次是拿了五塊，那一晚單媽從廚房拿刀劃了她的左手手掌：“那為什么哥哥問就給，我問就是騙錢呢?！?/p>
單媽：“你不騙錢，你從小就謊話連篇，哪個曉得你的話是真是假?！?/p>
你看，所以她偷出來撕了，誰也別要。
她又看著：“哥哥有吃的拿回來，我吃的躲著悄悄吃，那我為什么要躲呢？”
單媽仿佛已經笑呆了，開始用咳嗽來掩飾無話可辯，外婆則道：“你自己不聽話不招人喜歡也是一個，那時候條件不好也是一個，像現在這樣有吃有喝嗎？那時候姑娘都是撫給人家的，嫁出去就是人家屋里的人，不是講重男輕女，條件擺在那里，哪個都是先緊自己屋里人，吃再好還是人家的?！?/p>
大約那時候的霍娟已經長大，已經是個經濟獨立的女兒，所以單媽又哈哈的找補幾句：“你講偏心哥哥不喜歡你，缺你吃缺你穿了？把你餓著了？也沒見把你餓死?。 ?/p>
“那為什么哥哥考個及格都被表揚，我從小成績好你們從不獎勵呢？”哥哥從小學習不好，初中念完上幾年班又回來念職高。她成績優秀，初三快中考時班里老師組織家長參觀縣里重點高中，回家告訴單媽，她忙著上班不肯請假，隨口一句考得上考不上有什么了不起，我還白貼補恁多錢再給你混？
霍娟知道那是氣話，也相信那是氣話，可那句氣話從此與她如影隨形。
外公已經到了不需要再找借口的年紀：“你聰明呀，所以你成績好呀，哥哥笨嘜是要鼓勵呀，聰明的人再鼓勵就會驕傲，驕傲就要落后，你看課堂上老師是不是這樣說的。”
外婆：“不講餓你打你，你尚算好的，兒才傳家，姑娘生下來就送人的多的是，下面周六屋里幾個姑娘不就送人家了，他現在幾個姑娘還都孝敬他得很欸，都還是認他。為了生兒呀，你媽那陣兒先生的你哥哥是個男兒，計劃生育就不給生，是你爸非要生的嘛，想姑娘呀，說姑娘貼心，姑娘好，姑娘孝順有孝心，還在肚子里去檢查說是姑娘，高興的叫花子撿金子一樣，去條命都非要把你生下來……”
所以她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應當，頂多是勤快懂事，反之則好吃懶做沒得用？
哥哥那樣也是理所應當，因為傳宗接代？
你把我生下來，后來呢，你們知道嗎？
少時情濃熱烈愛憎分明，她嫉妒被外婆偏愛的表兄妹，憎恨被單媽重視的哥哥，但越長大越明白，比起得到了優待的他們，真正使她的心變得不再坦蕩磊落的兇手是單媽為首的長輩們，是她們的不公把她變成了一個小氣自私，晦澀自卑，暴躁易怒，內心陰暗不敢站在陽光下，任何事永遠下意識以別人為主的，在她們眼里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大出息的糟糕透頂的人。
她們把一件嶄新的衣服放在渾濁的污水里洗滌，然后嫌棄這件衣服被水洗腌臜了。
霍娟：我們為什么要生二寶
霍娟：就一個崽，好好的愛她教育她寵著她陪著她不好嗎
霍娟：為什么要再生一個，拖累我們，也拖累她
邢磊：（捂臉）（囧）
霍娟：假如只有一個寶，剛剛我應該在陪她看書講故事，現在我應該跟她一起入眠，只對她一心一意，所有精力和愛意只對她一個人，所有經濟只培養她一個，她不會怕偏不偏心，不用擔心父母愛妹妹比愛她更多
邢磊：以后熱鬧啊
邢磊：等咱倆都走了，她們還可以有個親人啊，逢年過節串個門啊
霍娟：你看我們跟我哥串門了嗎，老一輩姊妹那么多，他們和諧快樂嗎，新聞里那些兄弟姊妹吵的不可開交不肯贍養父母的，你看不見？
霍娟：只生一個，真的，尤其經濟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不要害人害己
邢磊：（捂臉）我老婆還好嗎，二寶怎么你了
邢磊：乖，馬上周五老公就回去了，到時候把大小寶都交給老公，老婆好好休息
霍娟：是把老公交給沙發和床，讓你們好好休息吧
霍娟：只是越來越覺得，不該生二寶，實力不允許，條件不允許，很害怕自己做的不好，怕是害了她們，疏忽了大寶，也養不好二寶，很怕很怕，太煩了
邢磊：關掉你的手機，關掉網上的毒雞湯（狗子）相信自己可以的
霍娟：不，我不可以，給錢吧
霍娟：我允許你拋妻棄子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瀟灑快活，現在也請你支持下家里的糟糠妻子，給我請個阿姨或者月嫂（狗子）娘子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外婆雖然偏見，她的有些話卻是沒錯的，如果經濟寬裕，至少不是這么個不公平法。
邢磊：還沒睡啊，兩個寶睡了嗎
邢磊：必須可以，老公馬上找
邢磊：老婆辛苦了，要個什么樣的，或者老公給錢，你去中介看看
霍娟：看你妹，剛把大的哄睡著，正準備躺下，小的徹底清醒了（裂開）
每天睡前最好的狀態就是姐姐先睡著，因為她已經到了一旦睡著打雷也不會醒的地步，而如果是妹妹先睡，等她睡著放床上再來哄姐姐，十有八九姐姐還沒哄著妹妹已經醒了，或者姐姐剛睡著，你看了會兒手機正準備睡......
邢磊：請一個吧，你一個人是不太好搞。
可是請來干嘛呢，衣服有洗衣機，衛生有吸塵器和掃地機器人，做飯？小寶現在只喝奶，大寶就晚上在家吃一頓還不好好吃，中午她一個人在家需要阿姨來燒飯？就她這三天兩頭沒胃口，要不是因為還有崽在喝奶她都恨不得干脆餓死的人還特地請個人來燒飯？邢姑還時不時從廠里給她帶吃的回來呢，還時不時去姑姑家吃一頓，偶爾還想去外面吃一餐呢，那請阿姨來干嘛呢。
可是，可她是真的忙不過來啊，分身乏術啊，上個洗手間洗個澡蹲個坑走個路睡個覺都火燒屁股的感覺你知道嗎？？？？做任何事情連個換手的人都沒有的感覺你知道嗎?。。∶刻烀繒r每刻睜眼閉眼都有兩個崽掛在身上的感覺體驗過嗎，沒有一分鐘是安靜的這種感覺真的有人理解嗎。
那就請人吧，專給帶小寶，可以現在就斷奶一并把奶粉打包給她，甚至還可以請兩個，一個帶小寶一個燒飯搞衛生洗衣服，哦那請仨吧，早晚接送大寶也挺困難的，那你就徹底解放了，每天啥事不干想干嘛就干嘛自由自在，無非是錢的問題嘛，給錢就好了，累死累活的，實際都是些給錢就能解決的問題。
那錢呢。
錢呢。
錢就是身上的肉。
真是豬油蒙了心！
霍娟：我為什么要生兩個崽。
邢磊：別這樣說你的崽，親生的（憂心忡忡）
霍娟：送人吧，一個也別留
霍娟：你說你再叫姑姑？好意思叫嗎，來伺候了一個月子，做飯洗衣搞衛生帶崽，衣不解帶一分錢沒要，現在人家都回廠里上班了人家也有事也忙，你好天天叫？
邢磊：（捂臉）是不好回回麻煩人家
霍娟想睡死過去，或者拿南瓜砸死對面發信息的：再說吧，看看我媽的情況，假如她離不開人需要照顧，那搞不好大小寶都得帶回家，請個人來看家嗎
時刻都在暴走的邊緣，好難熬。
邢磊：消消氣，大寶不是明天就上學了，把她送幼兒園去了你就輕松多了，只帶一個，累了就跟小寶一起睡一覺，姐姐一走沒人吵，剩下的時間都是你們娘倆的，解放一下
邢磊：去吃個火鍋呀，喝個奶茶呀，有太陽了推著你倆的小推車出去公園晃呀，你不老早就想去公園遛你的娃了嘛
邢磊：開心一點（么么噠）
霍娟：（你在說什么）
生完崽后好像再沒去過電影院了，在外吃飯也總是兵荒馬亂，有了二寶更夸張，從此手機徹底靜音。霍娟覺得她的全世界都靜音了。
睡吧，哄我的崽去了，希望這一次她醒來后能很快又睡著，并希望姐姐今晚不要腿疼（生長痛）。
邢磊：（捂臉)睡吧，不然等下你的崽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