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聲張，悄悄咪咪來讓我跟你說個事，我來問你。”
“你又要問啥，又想說個啥嘛，又聽到了啥。”
單媽打電話來，霍娟剛把小寶哄睡了在洗衣服，聽筒里單媽做賊一樣，這已經(jīng)是她一天內(nèi)的第三次電話，而讓她悄咪咪不要聲張的這類電話，前面她已經(jīng)接連打了三天以上：“人家又跟你說了啥。”
單媽嘖她一下：“讓你聽我說，叫你莫張揚！我究竟是在哪里摔的，我究竟是自己摔的還是人家把我推摔的，她們一個個都說的正南齊北的，我究竟是不是人家推摔的，還是我個人的問題呢還是人家起了心要整……”
“哎呀！”
她最先打來，說周圍的人跟她講是車禍，人家車子撞的，但她說自己知道是在家里站凳子上拿東西摔的，讓悄悄的不要叫人曉得。等過了幾天來看她的人日益增多，談及的內(nèi)容愈加放開，她總算逐漸接受了是車禍受傷，又來懷疑人家是不是蓄謀的，是不是有人指使，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害她，而她猜測的那個人除了隔壁仝家大伯母云羅不做第二人選。
這里懶得擴展單媽與云羅這輩子的是非恩怨往來糾葛，總之兩妯娌斗了半輩子，到致最初生隔閡再慢慢結(jié)仇的源頭，仝家公婆都雙雙入土，兩個人依然不來往，相互看不見，同一場合有你不可能有我。
那么如果真有人起這個心，云羅在這時都不必三堂會審。
“你又聽誰說啥嘛！人家又跟你說啥嘛！”
“嘿，我就是問你啊，她們?nèi)颊f我這個妖氣，我上這么多年班都沒事，門口那馬路沒有千回也上百回，憑啥這回我就倒這里了呢！還有個人也是，她們都說是上面集資房的，那個人也跟我一起走著，怎么我差點撞死人家就破了點皮呢，你說怪不怪氣！”
“那人家跟你怎么說的嘛？誰跟你說的？”
“就門口這些啊，你看看你爺爺才死幾年呢，他的錢全部在我們這里，但是你奶奶死時候的錢也全是他們拿去的啊。”
“門口！”霍娟重重打斷她：“門口誰跟你說的你把她叫來！她們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耳聽到了？她們有證據(jù)有人謀害你？你是對誰做了啥人家這樣報復(fù)你？你干啥虧心事嘛。”
“我沒有啊。”
“你沒有你想這些，坦坦蕩蕩的人你會想到這些？人家跟你說是啥就是啥？人家什么都知道天上一半地下全知？人家巴不得有個新鮮的龍門陣你特地趕上去給人家找話說！跟你一起那個人被撞的是腿腿跟腦子能一樣？而且你本身也沒什么大問題你是車子撞了以后人倒到地上腦子碰到石頭石子上磕了才這么嚴重，我跟你講多少回了你聽進去了沒有嘛。”
她是和云羅妯娌間有齟齬心眼，但你說她到處說你不好聽的話給你傳名那信，你說她買兇害你？純屬電視新聞看得太多了！
“我就是記不得得嘛，哎呀我這個記性，那家人本來也邪得很，這周圍都曉得她屋里喜歡吃生肉。”
“管什么吃什么，記不得我跟你講了呀！我跟你講多少次了嘛！人家講的你信，周圍八竿子打不著的你信，自己家里人說的你不信。”
“……我不曉得呀，哎呀我現(xiàn)在真是，曉得我這個腦袋真是，我記不住呀。”
她就又開始唉聲嘆氣垂頭喪氣怨怪命運了，命不好，運不好，生不好，死不好。
霍娟剛開始還能耐心跟她講，細心引導(dǎo)她，隨著電話次數(shù)漸多，耐心逐漸告罄，到后面一聽她提起，無語，更無奈。
“你才出院幾天嘛！你動這么大個手術(shù)呀！你就是破個口子還要幾天復(fù)原呢何況你這是腦子！跟你說了少聽少想多休息！你想那些干嘛，你聽人家瞎扯啥！說多少遍了好好休息少動腦筋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你聽進去了沒有嘛！那你前面那段時間沒吃沒喝沒人照顧她們怎么不給你出主意想辦法找司機來講呢，怎么沒人把司機給你找來呢，怎么她們都看得過去就沒話了呢。”
“哎，我也不曉得我為什么要這樣，我現(xiàn)在真是，我記也記不得。”
哎：“媽，慢慢來成嗎，慢慢恢復(fù)行嗎，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的事，你就當(dāng)放個假啥也不干好好歇著行嗎？”
“我歇什么嘛，你爸一天忙到完……”
她比仝爸更忙，一天也閑不住，一時半刻都閑不住，應(yīng)該說單媽這個人，這輩子就沒有閑著的時候：
“喂，你在干什么，哎呀這這個人他說。”
“干嘛。”做好心里準備看她這回又能說出什么新花樣來。
“忙不忙嘛，我是這里聽到你小姑說所以我是問問你，她們像說我這樣的情況，他把我撞了他要賠好多錢給我嗎？”
沒好氣：“司機不是說沒錢嗎。”
“沒錢？那怎么弄呢，他坐牢嗎？我聽她們說他這樣的要被抓進去關(guān)起來？他怕關(guān)起來他肯定就拿錢了吧？這個又怎么辦呢？還是讓他坐牢嗎，那個狗日的爛廝兒老子巴不得他明天出門就給車撞死。”
那他就被槍斃了啊：“……所以不是在讓律師弄嘛。”
“律師在弄？啥時候嘛？他怎么弄嘛？他知道他住哪里嗎？他讓他拿多少錢嘛？他也沒在屋里，說是不曉得在哪里打工，你去了人都找不到，你怎么辦嘛。”
“那不是律師讓他拿多少錢，是你該得多少錢賠償，而且你這里治療也沒結(jié)束啊，不是讓你休養(yǎng)一段時間再去補你拿掉的那塊骨頭嘛，要等你身體都治療結(jié)束好了才能核算呀，你才出院幾天嘛，在慢慢弄呀。”
“我就是不知道嘛，不曉得他在怎么給我弄，這里你小姑伯父他們說起來，他們懂呀，他們了解這個，他們有經(jīng)驗。”
嗯，嘴皮子經(jīng)驗，說人家的事事不關(guān)己暢所欲言，到自己哭天搶地畏畏縮縮雷聲大雨點小：“嗯，你看他們怎么說吧，最好她們比律師還清楚，省得請律師還花律師費。”
……
“喂，吃飯了嗎？我剛聽你小叔說我這樣的國家也能給我什么錢嗎？我這樣的又去哪里領(lǐng)呢？我這樣的怎么領(lǐng)嘛？她們都講有這個錢呢。”
……
“喂，我剛剛才聽到說，說是我這是上班路上叫車撞的，屬于上班途中，我這樣的單位上也要賠錢給我是不是這樣？他也有責(zé)任？哎呀我說不來，我懂不到這些，我聽她們講的清楚得很我自己講不出來，我說不清楚了。”
……
“在忙什么，你爸上班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我現(xiàn)在這個腦袋東想西想，我聽到她們說司機那邊也請了律師的嗎？他不準備拿錢嗎？她們說這種如果他有人勢的話他就硬過去了是不是？曉得這怎么辦呢，我們也沒有人，真是一輩子的窮，你們回來嗎？你哥哥電話也打不通。”
……
“嘿我剛聽到你姑爺說我這種，我摔的那里馬路邊不是有塊石頭嘛，那是里面石子廠出來的大貨車落的，那里經(jīng)常有大貨車裝多了掉東西出來，經(jīng)常有人踩到摔了，我這個跟他也脫不了關(guān)系。”
“在忙沒有，她們講我這種情況……”
有一天霍娟實在忍不住：
“誰說的？”
“嗯？她們說的呀，她們都曉得啊，她們個個都在講。”
“誰說的你現(xiàn)在把電話給她！”
“電話給她嗎？哦不曉得她走了沒有？我看看，我看看她走了沒有，哎我講不清楚了呀，好好好我把手機給她，來讓她跟你說，來，來你跟她說吧，我們霍娟，我說不清楚啊，你剛剛跟我講的那些我一句都聽不明白啊，你們講的清清楚楚我都傳達不清楚啊，我真沒辦法啊，你是說有什么錢欸……”
“說什么？哪里說什么錢哦？我哪里說什么錢。”電話里傳來心虛的喊叫：“你讓我說什么嘛，你自己沒有聽清楚，你現(xiàn)在聽話是，我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