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仝君打電話來讓她給老師請假:“我腳走不動路了，下面全爛了，兩只腳都那樣，下面全是水泡全是裂口。”

“去藥店了嗎，或者直接去醫院。”

“沒去，走不了路了都，一走就好疼。”

“真菌感染，你那些鞋子平時多洗一洗曬一曬，襪子平時換勤一點，本身你這個年紀運動量大出汗多，鞋子里面一定要注意干凈衛生。”

“不是啊——它是，它是腳趾頭全破了啊，冒水都，冒黃水，不動都好疼。”

單媽又在邊上說:“曉得是不是吃了什么嘛，還是我那天沒有洗衣粉了拿洗潔精給他刷鞋的緣故嗎？無緣無故突然就這樣啊，他又說的嚴重，走路都走不了了。哎，不知道我們這家里怎么搞的，老是不是這個有問題就是那個有毛病，好好生生的人他總是這里疼那里癢，你哥那天干活兒也是把腿摔破了縫了好幾針，這里你爸病的好幾天沒吃飯了。你說是為什么呀，到底是哪里邪氣兒嘛，哎呀我們這個家呀——”

又聽到仝君嗤笑她:“我也是無語，拿洗潔精洗鞋子！”

“沒有了呀，當時家里沒有洗衣粉洗衣液了呀，肥皂也只有一點點，用完了都，我又上不了街，我沒有用啊，我坐公交車都不會啊，你說我為什么這么沒用嘛。”

“跟你說了就是真菌感染，說直白點就是腳氣，你自己看看你樓道里那堆鞋，而且你去醫院醫生看啊，這樣請假在家躺著就有用嗎，馬上期末考試了你不抓緊看看書還想著請假？或者去藥店買高錳酸鉀回來泡一泡，不去看躺家里等它自己好？！”

霍娟突然發脾氣了，因為嫉妒，因為繁多的陳年往事里的細枝末節，因為初中時她的腳也出現過這樣的癥狀，可單媽只嘲笑她腳臭腳丑，依然是腳底起泡流膿裂口不能走路，最后老師領她去藥店買了一板高錳酸鉀回家泡到腳上膚色黃里透紅。

她應該慶幸才對，慶幸單媽變得會心疼擔憂自己的孩子，慶幸她至少不像從前那樣冷漠，她至少沒有像對自己一樣對待仝君，難道要讓仝君也跟她用同一種方式長大？

但愈發不能釋懷，并在一段時間內連著對仝君也戴上了有色眼鏡。一面盡力拉拽他逃離開自己經歷過的那些沼澤坑洼，而真躲過了，她又滿腔哀怨的控訴他為什么沒有品嘗過。他們為什么可以活在她的偏愛里。

太不公平。

“跟老爸說要開家長會了嗎？”

“說了，他說來不了，時間來不及，媽媽說叫二姨來，但是我不想叫二姨來，她真是，一直不問問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永遠在安排在命令，連我吃哪道菜不吃哪道菜都必須要聽她的安排。”

“還是讓老爸請個假吧。”她平靜的說到，心里回答，我領那么多獎狀回去她都覺得我沒用，就你那點成績去開什么家長會。

“老爸他就是不想去，他每次都這樣，就是死活不去，我都跟他說的很清楚了在哪里是哪個班，老師叫什么要講什么內容，他就是不去！我真的好煩他們！”

“成績沒考好老媽罵你了吧。”可她至少關注你。

“……那個成績我懶得跟他們解釋，我說了他們又聽不懂。”

“你那個理由我也聽不懂，考試的時候睡覺，現在成績五科里面四科不及格，還覺得八十幾分很厲害，你這是想表達你隨便寫寫也能考八十幾？其他時間都睡不了就考試的時候睡覺才香？”

不是覺得你成績怎么樣，而是你學習態度有問題:“老爸老媽是有問題，但你沒覺得自己也有嗎？就她們有問題？”

“我曉得我自己有問題。”

笑人:“你啥問題。”

“說不清楚，很矛盾。”

笑死人:“其他不說，先端正你自己的學習態度，她們是有問題，但是她們已經五十幾了，說難聽的她們一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有幾十年要走，你的前途呢，你準備就拿這八十幾分去搏你以后的幾十年嗎？她們的問題她們已經得到生活的教訓了，你有問題不改，往后影響的也是你的一輩子！這些你沒想過嗎？

老爸老媽的想法永遠是餓不死凍不著讓你長大就行，讓孩子順風長，她們不關注你怎樣長，只覺得你長就行，沒有文化，吃的全是生活的苦，深怕沒錢不能給你好的生活，所以一刻不停的工作掙錢，是忽略了你要陪伴，你需要理解，這一點，估計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但是她們也的確努力了，你抱怨什么呢？

那你自己呢，你以后就不養家不養小嗎？你現在瞧不上他們，覺得他們這有問題那有問題，你以后呢，你又拿什么面對你的后代養育你的后代呢？不及格的分數考出來接他們的班繼續一輩子打工一輩子下苦力掙仨瓜兩棗？

學習啊大哥，學習啊！學習是最有效最快速的捷徑啊，你聽不聽的進！”

你知不知道放棄學業我有多后悔呀。

上了中班后的邢星精力比從前更甚，性格脾氣也越來越小大人，叫半天沒反應，一會兒看不見就把妹妹弄的哇哇大哭，要么給你搞個后腦勺冒煙的爛攤子。出門就是跑，關了八輩子的野馬怎么都剎不住車。除此外吃東西上也叫霍娟頭疼到爆，吃飯不好好吃，把零食當米飯，掉地上的撿起來接著吃，垃圾到處扔，有時東西掉在地上不拿手撿，狗一樣趴著伸嘴戳。

第一次講道理嚴肅警告，第二次打了手，第三次拿衣架打手和屁屁，第四次罰站，不許吃零食，不許看電視，不許出去玩……可就是屢教不改。

邢磊:多一點耐心，不要急躁

霍娟:不聽呀，她現在真的，同一件事情講好多遍都不聽，叫半天沒反應的，越是叫不能搞的越要摸，真的忍不住

邢磊:越發火，她越覺得你偏心

霍娟:那你回來試試，你回來一個人搞兩個崽試試，你回來一個人圍著兩個人試試

霍娟:你回來把小的搞走！！

邢磊:（汗）老公上班掙錢啊，爸爸負責賺錢養家

霍娟:而且說是說，但我從來沒真的打她揍她，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崽嗎！！！

邢磊:（捂臉）好的好的，親生的

邢磊:還小嘛，不生氣不生氣，你不能生氣，大人情緒不穩定，小朋友也會易怒易燥的

她也知道啊，可再一次看到時怒火中燒，下意識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完又愣住，后悔逐漸覆蓋憤怒和暴躁，母女三個人一起站在街上痛哭，她明明是想好好教育她，她明明是立志要當一個溫柔善解人意的媽媽，她明明也知道即使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尊，她明明知道打人沒用，但就是那一瞬仿佛單媽附體控制不住。

邢磊:慢慢來，好好講，和寶寶一起努力，她聽得懂的，好好講多講幾次，或者換其他她能聽進去的方式

邢磊:你也第一次當媽嘛，她還是很愛你的，不要想太多了。

輾轉反側，又開始自責因為多了妹妹，精力跟不上而忽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