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是不是嘛，又不說句話，也不幫人扶一把，就光站那兒不動，叫她走也不走，我手里還抱著孩子拖個箱子，還給孩子泡奶，眼看孩子在那里哭鬧她還站那兒不動，又著急檢票上車。她很多時候有些行為想法真的很莫名其妙啊，你講半天她完全聽不進?！?/p>

晚上二姨又來家里吃飯，詢問在大醫院看診的情況，她聽聞，也是啼笑皆非的模樣:“她現在就是這樣啊，小孩心性，想法單純了，不知道考慮其他。嘴里不講話，覺得自己講不好講不出來，心里又委屈，就光只剩生氣了，所以她站那兒不動呢，她肯定心想等著你去幫她說話嘛，自己不會說，想你來給她撐腰?！?/p>

兩邊不拉偏架，她又說單媽:“委屈是委屈，你只想人家冤枉了你，你心里就沒想過霍娟還帶著孩子，她還要顧個孩子，不是你搞的你走就是，你讓開就是，只當不知道，那么多人他知道是誰碰倒。”

她還逗孩子：“來吃這個，這個要不要，一會兒跟姨婆一起回家要不要。本身去的時候我就講了讓你不要帶孩子去，不方便，放我那兒給你帶著，因為是孩子還小，你拖著你媽還拖個孩子，肯定路上就有得你累，一累搞不好，你也發脾氣她也發脾氣，她現在就是這樣啊，就深怕你們發脾氣，她也沒辦法呀。”

霍娟：“......”

“他罵我呀，他指著我罵呀。”單媽恨的筷子都摔出了桌子:“他不指著我罵我站那兒干嘛嘛，他就是說是我給他碰倒了呀。”

“那你站那兒他就怕你不罵你了？你站那兒東西就自己起來啥事沒有了？站那有用嗎？前前后后那么多人你站大門口堵著？霍娟手里還有個孩子啊，你也要考慮她呀?！?/p>

“哪個狗才碰到他東西了！”她恨聲道。

因她這話，霍娟反倒質疑起來，只能說她不是有心的，正好她也在過安檢等包包，無意中恰巧碰倒了，大概她自己不知道，大概她自己也是是知道的，可因為不是故意的，便偏要站那里聽一聽他究竟能罵出些什么花樣來。不怪對她有這樣的惡意揣測，實在她現在說話太信口開河，越是做過的越拿來賭咒發誓。

“人家指著你罵了？他逮誰都罵，就是因為沒看見他才罵，偏你還嫌他找不到人你還站那兒讓他罵。站那兒能解決問題？反而你站那兒不說話人家就覺得是你弄的?！?/p>

單媽的臟話又罵起來，龜孫子不長眼睛要死不活那些話，二姨和仝君都聽的直發笑，仝爸喝著酒只管搖頭嘆氣，全沒有人把她那半真半假的滔天怒火當回事。

連勸解都像是出于過場:“管她那些哦，你就當她是個小孩子嘛，多點耐心嘛，那怎么辦嘛，只有這樣了呀?！?/p>

霍娟只覺得怒火中燒卻無處發泄:“那怎么辦，你問她呀，對這些她不有經驗嗎，你說把她當小孩子看，那小時候我們這樣的時候她是怎么對我們的，上來就是兩巴掌了對吧，還等我們還給我們撐腰！她不直接打死我們已經最好了！你不了解你三妹呀，她的慣用方式不就是打一頓嗎？她會問你有沒有受委屈給你做主撐腰嗎？她只怕丟了她的面子只覺得自家小孩罪大惡極，從來不會想到給她的孩子撐腰，從來不屑了解真相，還管你受不受委屈呢。”

“就是啊，所以你現在也這樣對她，那你現在也把她打一頓吧。”

“我巴不得直接把她打死，要照以前她的性格，她早被自己打死了?！?/p>

“以前那些事還說來取什么作用哦，還講以前，以前你媽是怎么拉扯你幾姊妹的你就忘記了？”

單媽則極戲謔的笑她：“你那時候不聽話不該打？說你討打的事還多得很?！?/p>

“她怎么拉扯？說這話你自己發不發笑？你問問她覺不覺得好笑。”她又來了，她又開始這樣了，霍娟像只到處噴火的怪獸：“我該打？我做什么了該打，你現在來說一說我做什么該打，還記得你打過我多少次嗎，因為什么打我你現在還記得嗎，說得清嗎?！?/p>

單媽：“說起你挨打的事幾天幾夜說不完，沒有哪一回是聽話的?！?/p>

霍娟：“是不聽話而不是犯錯？你自己也知道，不聽你的話就是犯錯就挨打？你說的就一定是對的？”

二姨：“怎么不對，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都多，再不對也有三分道理?！?/p>

“哈！”可笑至極：“所以你并不是想教育孩子改錯，你該養個傀儡。你走了那么多路吃了那么多鹽也還在這里，凈摔跤了吧，吃的假鹽？不要說正因為你知道錯了，一個路不是一就是二嗎，這個錯了那個就一定對？”

“......再隨你怎么說，你那些歪理，孫悟空始終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單媽已經笑的筷子夾不起來菜了。

只讓二姨說：“這是祖傳，她是從你外公那里遺傳下來的，你外公也喜歡打人，我們小時候誰被打的少了，棍棒底下出孝子，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p>

“這樣過來的我也要這樣過來？你們受過的苦就非要我們也受一遍，關鍵你都知道這樣不好也認為外公的行為不對那你們為什么還要變成這樣的人呢。”

她還引以為豪似的：“不這樣你們哪曉得多辛苦？你們現在還不享福啊?！?/p>

“那我們受的辛苦你們也去嘗受一遍？我現在經歷的你也來試試？我帶個孩子還帶著胡攪蠻纏的你到處跑你來試試？外婆那時候你這樣做過嗎？就你們以前的人了不起？你們那時候不管小孩子現在也想讓我不管我的小孩？你們那時候不管父母是為了孩子身不由己，到我這里就是不孝順天打雷劈？動不動就是那時候為了我為了孩子你多辛苦，那時候就我一個人吃喝你們都喝露水就可以活命？你們自己不活命不過日子？！”

“是這樣呀，不為了你們我不曉得多輕松輕巧，我一個人吃什么不好?！?/p>

“你帶孩子給你媽媽看病這是天經地義，子女養父母本身就是你該盡的義務都哪兒說都是你的責任，你看過網上說了沒有嘛父母可以養兄弟姊妹七八個，七八個子女贍養不了一對父母，為什么呢，這里說句玩笑話啊，你今天假如不帶孩子一起只管她一個人那你肯定沒這么累，你拖個孩子當然了?；蛘吣慵薜慕薜煤靡残醒?，父母憑什么為你失敗的婚姻買單呢，當初你聽他們的話了嗎？嫁的時候就讓你不要嫁那么遠，只能說你嫁的不好，沒嫁到富貴家庭里去，沒請個保姆給你帶娃。”

這種話她們是怎么認真且堅定的說出來的，是怎么在舉著刀刺向她的時候還大咧咧坦著笑臉不以為然的?；艟昕吹絻刃牡墓媚餃I流滿面：“那孩子就得為父母失敗的婚姻買單？你們給我做好榜樣了嗎？我也應該搭上一個糟糕的一輩子給你們贖罪？你們年輕的時候又是什么樣的自己心里沒數呀。”

“我們那時候跟現在能比啊，我們那時候多苦呢......”

相較霍娟這樣激烈難以自抑的刨心開膽，她們的反應更像事不關己看熱鬧，她拼命壓住顫抖的喂飯的手，拼命把山崩海嘯都封閉進狹窄的內心，犯不上歇斯底里，既然大家都這么笑臉迎人粉飾太平，裝模作樣而已，誰不會。踩在別人的傷口上跳舞，誰不會。

“真看得起你們自己，沒本事的人上哪兒都一個德行，你們是什么呢，把希望寄托到孩子身上，也把怒氣撒到孩子身上，嘴里說的好聽為了這個為了那個，自己無能沒本事怪爹娘老子怪娃子，我那時候不對就該打那現在你不對我不能打？尊老是你先值得尊敬不是倚老賣老，從來不檢討，你就是準則，你怎么沒一輩子厲害呢？現在覺得是在我手里混飯吃看我臉色？一樣的，我以前也是在你手里混飯吃，小時候給我吃飯的那個碗現在給你了而已?！?/p>

回來車上也想過今天假如不是遠遠的諷刺她拋棄她，像個庸碌的大人看無知的孩童，而是走過去幫她說話，替她辯解，牽她一起離開，好言相勸，多數時候她實際也能聽得進去。甚至當時不是沒想到，可她就是不愿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除去要優先考慮哭鬧的孩子，更因為她從來沒在單媽那兒得過信任和偏愛，從來沒被單媽撐過腰給過底氣。單媽的思想教育里，錯永遠是她的，自己姑娘的問題永遠大于別人的問題。正如她說的，年輕時候的單媽處理這樣的事情永遠是先上去一巴掌，然后禮貌客氣跟人家道歉，她的孩子，一定道德敗壞無可救藥。

明明有上策上上策，卻大家都選擇了玉石俱焚。

現在她老了，她的孩子在單媽這里依然得不到關愛，她希望自己放下孩子去幫她撐腰:“講是特地回來帶我看病，她還一個孩子拖著呢，一點兒離不開媽，一味黏她身上不下來，一點兒撒不了手。家里那個也天天電話打，說是說回來，她又幫得了什么忙，也做不到些什么?！?/p>

內心有多愧疚，就會滋生出多少不平和怨恨，而這些，全是大人從小教給她的。

自己真的是她的小孩嗎，霍娟又開始這樣深深的懷疑，如小時候的無數次幻想一樣，她一定是撿來的，她真正的父母家庭一定富足而溫馨，即便貧窮，她們肯定很愛自己，是真正視她為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不像在單媽這里，在這里她是什么呢，彩票？兩塊錢投入進去，務必出來兩千萬的大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