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被行道樹繁密的枝葉搖成破碎的光斑，投射到路人們的臉上。
“東山公園昨日發(fā)生山體滑坡，進山道路已經(jīng)封閉，還請廣大市民近期切勿前往……”早餐店老板一邊給客人裝著包子，一邊盯著電視。
夏卜荷舉著根油條邊走邊嚼，木訥的神情像是沒睡醒。
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的，有的不時看看手表，有的還一路小跑。
只有夏卜荷步調(diào)懶洋洋的，以至于幾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都從身后超過了她。
她察覺到蕭羽的反常：平時那么貪睡的人，今天居然會早起送我上班？
這突如其來的殷勤不像是婚后男人能獻出來的，尤其不像是蕭羽這種懶骨頭。
當她遲緩的腳步剛跨入公司，就看到那人模狗樣的主管守在打卡機旁。
遲到了……
“小夏來了，快去和薛鈺一起整理一下資料……”
平?？倫劬局艘稽c小錯就不放，數(shù)落起人來會不停的主管，今天居然就這么放過我了？
夏卜荷剛到工位坐下，薛鈺抱著一堆文件走來。
夏卜荷隨手一翻，資料全是關(guān)于舊鋼廠家屬區(qū)新修的商業(yè)廣場的。
薛鈺湊到夏卜荷耳邊，壓低了聲音：“他今天是踩了狗屎了，十悅廣場開業(yè)活動的項目，不知怎么就到他手里了……”
身后一位同事仿佛長了順風耳，滑著辦公椅湊到兩人跟前：“這哪是踩狗屎啊，他這是攤上事了……”
同事一臉神秘，眼神斜窺著主管。
“怎么說？”薛鈺急切地追問，夏卜荷也將頭湊近。
聊八卦永遠是上班時間最好的消遣，尤其是領(lǐng)導的八卦。
同事拿過一份文件，裝模做樣地翻著：“聽說原本負責這個項目的公司，昨天派了人去拍宣傳視頻，視頻拍沒拍的不知道，但人家當晚就取消了合同，前期投入不說，還得額外賠三倍的違約金?！?/p>
“寧可賠違約金都要取消合同？為什么??？”
“那地方不干凈唄……他們拍完視頻要走時，保安發(fā)現(xiàn)商場頂樓的燈還亮著，就怪他們亂動電閘?！?/p>
“然后呢？”
“奇怪的是燈也不是他們開的，他們就和保安一起去電控室看，然后發(fā)現(xiàn)頂樓根本就沒通電！”
“你這編故事嚇我們的吧？”薛鈺有些不信。
“會不會是電線的線路接錯了呢？”夏卜荷也提出自己的猜想。
這些年房地產(chǎn)競爭激烈，為了抹黑對手，各種匪夷所思的陰招層出不窮。
往對手售樓部扔死耗子，放無線音箱到對手新開樓盤里播放恐怖音頻，雇人到對手商場鬧事……
種種詭異追查下來，不過都是鬧劇……
夏卜荷沒有完全相信同事描述的故事，就且當成個樂子聽了。
“是真的！后來保安把整個商場的電都斷了，但頂樓的燈還是亮著的，天亮之后燈才自己熄掉。我有個同學就是這公司的，而且這件事情在整個城的廣告圈都傳遍了?！?/p>
同事頓了頓，又將聲音壓低了些：“反正這項目其他公司都不敢接，只有這個沙必會去主動攬下來……”
薛鈺輕咳一聲，三人散開。
“小薛、小夏，來我辦公室。”
同事雙手抱拳，祈求般朝夏卜荷和薛鈺拜了拜，那神情好似在說：“跟了這個項目，你倆就自求多福吧，千萬別拉我下水……”
兩人走進主管辦公室，辦公桌側(cè)面的茶桌上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座神龕。
“十悅廣場這個項目吧，估計你們也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敝鞴艽蜷_抽屜，拿出一袋茶葉，從中抓了一些放到保溫杯中。
“啥風言風語??？”薛鈺假裝不知情。
“是聽說了些。”夏卜荷老實巴交。
“現(xiàn)在這個項目到我們這里了，你們就把之前的工作都停一停，優(yōu)先把十悅廣場的開業(yè)活動策劃好，具體的活動安排都在剛才你們整理的資料里?！?/p>
主管站起身來，走到飲水機前，往保溫杯中灌著熱水。
“關(guān)于那些傳言，甲方那邊也透了底，他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很多煙頭，猜測是競爭對手搞的惡作劇。所以你們也不用怕，安心把活動策劃好，注意盡可能回避和傳聞相關(guān)的方面，降低影響……”
主管的話更是印證了夏卜荷的猜想。
“哪些方面和傳聞有關(guān)？”薛鈺還假裝出對傳聞毫不知情的樣子。
“就是避免搞一些燈光秀之類的……”
夏卜荷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那樣是不是反而會欲蓋彌彰？”
“你有更好的意見？”主管嘴角微微抽搐，斜眼瞪著夏卜荷，保溫杯中接滿的熱水險些灑了出來。
你什么級別，敢反駁領(lǐng)導？
夏卜荷沒注意到氣氛的變化，自顧說著：“如果我們能把詭異的事件當成宣傳的噱頭，不是更能吸引人嗎？”
主管哼了一聲，用近乎譏諷的語氣說道：“不愧是專業(yè)學廣告的高材生，那你說說怎么操作？”
夏卜荷忽略了主管的語氣，只聽到了字面意思。
“比如魔術(shù)。如果魔術(shù)師也能做出類似效果的表演，那謠言不但不會影響甲方，反而能成為我們宣傳效果的助力。”
夏卜荷這么說，是因為她有十足的把握。
蕭羽曾給她看過一個魔術(shù)道具，一個不用連接電線就能亮的燈泡。
夏卜荷剛看到時也大為震驚，但知道那個燈泡的奧秘后就大失所望。
那個燈泡內(nèi)置了電池。
簡單的原理，也能給觀眾帶來震撼。
如果多用上幾個這樣的燈泡，傳言中的效果也不難實現(xiàn)。
而且，還能順便幫蕭羽接個活……
主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方法確實不錯。這樣，你們先去把策劃書做出來，我還得去和甲方那邊一趟……”
夏卜荷和薛鈺出了辦公室，主管又從抽屜中抽出三柱香，點燃插到神龕前的香爐中，恭敬地拜過，而后出了門。
另一邊，蕭羽送夏卜荷下了公交之后，并沒有搭上返程的公交。
他轉(zhuǎn)頭鉆進了一棟百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再轉(zhuǎn)眼，一輛紅色跑車從地庫中駛出，原本鮮紅如血的車漆上落滿了灰塵，如同干枯的玫瑰沒了生機。
只有那引擎咆哮的轟鳴提醒著大家，它仍是頭危險的野獸。
“這車停了得有半年了吧？”
保安往停車場收費亭中遞了根煙，目光死死鎖在那抹紅色上。
“半年？一年多了吧……”收費亭中探出一個中年男子，接過香煙。
“停一年多？那不得交老多停車費了……”
“還想收停車費？你來看看，在這系統(tǒng)里這車牌是錄了車牌號的?！?/p>
保安將半個身子探入窗口，看到屏幕上“永久有效”四個字。
“這是嘛意思？”
“意思就是，搞不好給你發(fā)工資的老板，還得叫人家老板……”
“咱老板的老板？”
“也許還是咱老板的老板的老板?！?/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