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有一條石梯,一路延伸至崖上。
有兩人撐著青竹傘,一前一后,走在石階上。
從崖底出來,師兄給她遞了把傘,扶不離有些許疑惑,不過倒也沒問緣由。
四下除了雨聲滴嗒,靜得有些發慌。
扶不離垂頭盯著地上躍起的水花,頓住不走了。她想起來,阿娘說過,她是在一個雨天出生的。
祁望景走了幾步,發覺身后的人沒跟上,“師妹?”
扶不離回神,笑道:“沒什么。”
不過是忽而思人罷了。
祁望景也不再問,他的視線往外看,青山處處都是霧蒙蒙的雨幕。
那年隊伍離開沙漠地區時,沙漠百年罕見地下了一場雨。那場雨也像現在這樣,不過下雨的時間卻不長。
因宗門各長老的介入,白玉京他們最終沒能有所動作。
這一年來,白玉京他們四處尋找靈氣充沛的秘境,終于把陰陽鏡裝滿了。
陰陽鏡灌滿了靈氣,靈氣四溢,會吸引妖獸。白玉京把陰陽鏡放進神元廢墟,有高階妖獸不顧廢墟的禁止,硬闖廢墟。
也虧闖的妖獸不多,還能以廢墟內出了什么靈植寶貝為借口來掩人耳目。
方鳩說,既然陰陽鏡是從廢墟拿的,那么廢墟里會有能隔絕陰陽鏡泄漏靈氣的法子,他猜測可能會是陣法一類。
不過,他們找了許久,也沒找到什么陣法。
二人各懷心事。
扶不離并起劍指,引著傘外的一股雨水來玩,讓其千變萬化。
走至半崖,她突然發現,這條石階小路的崖壁上,雕刻有五行變化術。
她掃了一眼,是普通的五行變化術,既然會出現在這里,那就有它的道理。
青竹傘漂浮至頭頂,扶不離雙手掐訣,按照壁畫上的五行術來施法。
施了幾個法之后,她似乎找到了某種規律。
隨著五行的變化之術,扶不離福至心靈,好像察覺了某些什么。
五行玄妙,相互流轉,相生相克。它存在于萬物之中,而萬物又組成一種規律。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有生化者的,那便是“道”。
壁畫一路延續是有規律的,但她在最后一幅壁畫里,看到了漂浮的幾朵云,云層下還有雨絲。至于前面的五行術,戛然而止。
最后一副壁畫是代表“天”嗎?
五行外是奧妙無窮的“天”,跳出五行之外,那不就是超脫生死的“仙”?
她抬頭往山外看去,雨落天地一線,雨絲錯落有致。
扶不離眼睛睜大了些,她看見了,在雨幕里出現的一條金線!
那條細微的金線從云層落下,夾在雨絲里,毫不起眼。
越來越多的金線從厚重的云層里落下,她看不見雨幕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目金線。
金線布滿天地,閃耀著暖暖的金光。
一條金線從雨幕里抽出,牽在前方祁望景的手腕上。
霎時間,無數金線朝四面八方而去,整個中州被金線與天地連接起來。
扶不離錯愣地在原地站定,她身上沒有金線。
這是……怎么回事?
扶不離看見,師兄手腕上的金線緊繃起來,“錚”地一下斷裂。
接著,她的腦海里出現大師兄渾身是血的模樣,大師兄朝她一笑,隨后便身隕道消。
天地的金線顫抖起來,一根接一根地斷裂,無數人的死狀涌入她的腦海。
師父、長老、師兄、師姐,整個下界……
直至最后,她的腦海是一片大火,大火熊熊燃燒,燒毀了天地間的一切生靈,無數金線消散在天地中。
天地崩裂!
“師兄……”扶不離呢喃出聲。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青竹傘失去靈力支撐,“啪嗒”掉落在地。
祁望景回頭,看見師妹往石階外跌去。
“師妹!”祁望景丟棄竹傘,慌忙攔腰抱住她,“師妹,你怎么了?”
扶不離沒應聲,只覺得心臟抽痛。
“師妹,師妹!”祁望景喊著她,然而扶不離卻閉了雙眼,暈了過去。
……
閑鶴山,星宮殿。
躺在床榻上的人唇色蒼白,皺著眉頭。
山陵子在殿外站立,看著滂沱大雨。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他就是在那處山崖,一邊心思放空時,一邊施展五行術,隨后就看見了漫天金線。此后,感悟天道,窺探未來。
他把感悟的過程刻了下來,期待有誰能發現其中的奧妙。
可那時除了他,沒人能窺探天機。
山陵子輕嘆一聲,這下界的命數已定,他有心想改,卻無力回天。
后來,他在一片命數線中看了許久,才從中艱難辨別出某位孩子的命數線是透明的。
若不是那輕微的閃光,他差點沒發現。
那條透明的命數線在扶不離的成長過程中越來越淡,他帶著那孩子踏入仙途時,命數線就消失了。
山陵子猜想,這下界唯一的轉機是否在扶不離身上。
“師父。”
山陵子的沉思被打斷,他轉過身,嘴角含笑,“不離,你可看見天機了?”
“看見了……”
扶不離透過雨幕,仿佛看見了那片業火地獄。
“你身上沒有命數線。”山陵子領著小徒弟回到殿內,開始沏茶。
扶不離在蒲團上坐下,“師父,需要我做什么才能阻止這場浩劫?”需要她做什么,才能改寫天下的命數,改寫同門慘死的命數。
“這場浩劫,我們阻止不了。”
“師父!”扶不離聲音大了些,一股絕望在心頭蔓延。
“凡間有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山陵子笑道,“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與天爭奪。若是在途中身消道死,自然正常。”
扶不離不發一言。
“聽聞靈界有位‘逍遙仙’,他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山陵子呷了一口茶,千年之前,花劍仙就告訴過他,靈界有位真正的仙人——逍遙仙,逍遙仙有與天抗衡的能力。
扶不離抬起頭。
“可是去靈界要破開虛空,稍有不慎,進入者就會迷失在虛空里。”
扶不離靜靜聽著。
“兩百年前,我與神獸合力,送一位天生仙骨的修士去了靈界。”
“師父您是說,那位隕落的見寞前輩?”
山陵子呵呵一笑,“她不是隕落了,她是去靈界了,不過是對外宣稱隕落了而已。”
“那位前輩現在如何?她找到法子了嗎?”
扶不離語氣略有焦急,在看到山陵子搖頭后,失望了。
山陵子惋惜道:“自那以后,我的靈力紊亂,也沒有能力再破開容人進入的虛空通道了。”
扶不離張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與見寞接觸過了。”山陵子端起茶杯,“相信你們很快就能見面。”
……
殿外,偷聽的白色剪影小鳥發覺到山陵子探查的神識,嚇得在原地消散。
神元廢墟的水下密室里,見寞捂著胸口,還有那種驚嚇感。
山陵子前輩果然知道她回來了。
不過也是,青龍駐守著下界與靈界的通道。一旦她回來,青龍就知道了,然后山陵子前輩也知道了。
見寞羞愧地扶著額頭,她得找個時間跟山陵子前輩說清來龍去脈。
她重新凝聚一只白鳥,憂愁起來。
尋遍靈界,雖有不少收獲,但這些收獲壓根不能徹底阻止下界毀滅。
至于什么逍遙仙,她壓根尋不到此人。